创新与考核“打架”,安踏如何破解
如果一个创新要经历如此多不确定的风险,才能最终生成产品,考核是否会扼杀掉创新意愿呢?
2020年,刚刚加入安踏、担任集团COO的陈科,接到一个任务,要把安踏之前的创新做个复盘。
此前,安踏的管理层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他们特别想鼓励创新,但下面的声音却还是反映“公司对创新力度支持不大”;除了整体研发投入之外,安踏集团还设立了专项“创新基金”,但结果是:两个亿的基金,头两年只能花出去几百万元。
陈科发现,问题出在KPI,但又不能只通过单纯改变KPI来解决,过去3年多,安踏做了一系列创新体系的改革,不仅带来了产品创新和技术创新的更多突破,模式创新的火花也开始迸发出来,“体量这么大的公司如果模式上没有创新,走着走着就会僵化。”
技术突围
2024年4月份,伦敦马拉松,41岁的埃塞俄比亚老将贝克勒以2小时04分15秒的成绩刷新“40岁以上”世界马拉松纪录,之前,他曾是耐克的代言人,此刻,他脚上穿的是安踏C10 PRO,也被命名为“前掌之王”。
这双专门为马拉松赛场定向研发的跑鞋,从2017年的概念提出到2022年的产品面市,也经历了一个马拉松式长跑。
“立项、中断、重启”,安踏集团创新实验室负责人郑志艺说,他2010年加入实验室,最初4年只是做常规的运动科学测试,为了多增加一些产品思维,他主动降薪降职到鞋商品管理部实习了2年,再次回到实验室后,提出“前掌之王”的立项。
从概念到技术,就像是暗夜里的摸索,最开始要论证:鞋的力量都倾向前掌,会不会造成运动员跟腱损伤呢?因此要找多个外部专家,做各种测试研究,好不容易通过了论证,下一个问题又跟来了:用什么样的材料能实现这样的性能呢?一个不行就试另一个……在这样的反复中,“前掌之王”项目走过了三四年的时间。
在那几年中,专业跑鞋市场已经风生水起了,不仅有耐克的Zoom、阿迪达斯的boost,李宁也在2019年推出了(beng)科技,在专业跑鞋领域抢得先机。
“先机”不仅占据了前方市场,也决定着后方战场。“材料创新是产品创新的基础。”苏加明说。他负责的安踏集团鞋采购创新部门,主要做鞋面、鞋底的材料创新,由于之前安踏主要聚焦大众跑鞋,所以当他们2020年进行专业跑鞋材料的研发时,市场上大部分供应商的门已经敲不开了:要么就是因优先其他大客户供货无暇接待,要么就是签了独家供应无法接待。最尴尬的一次,他们已经跟老板约好了第二天见面,但当天到了对方园区才被告知:前一天晚上已经跟竞品签了排他协议,不能跟安踏合作了。
经验的路都被堵死了,只能另辟蹊径,或者也可以自我安慰地想,“如果我们有机会用之前同行选择的材料,即便做好了,也就只能达到跟他们一样的水平。”苏加明回忆。所以他们索性回到“第一性原理”,基于轻和弹这两种性能要求,找到了一个应用场景很小的物品——汽车里的油封件,材料学名是聚氨酯热塑性弹性体(TPU),既是弹性体,又具备发泡产生高性能的条件。
材料找到了,发泡工艺还拦在前面,大工厂的门敲不开,他们就转向了一家在国内刚刚起步,为华为处理天线发泡工艺的企业,苏加明现在还记得,当时测试材料回弹率时的兴奋——虽然东拼西凑,他们最终做出来了这个又轻又弹的中底,给它起名为“氮科技”。
这是在2021年。“前掌之王”的技术已经就绪了,但距离真正的产品,还有一段长路要走,眼前的这一关就不好过——因为一双“氮科技”中底的成本很高,因此苏加明团队在内部推介的时候,毫不意外地遇冷了。
产品闯关
从技术到产品,究竟要闯多少关?“呼吸膜”变身“风暴甲”的过程,也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2021年,安踏集团发布新十年发展战略——单聚焦、多品牌、全球化,进入“战略5.0”阶段,创新板块布局也随之迭代升级,陆续搭建起由全球6大设计研发中心、70多所高校及科研机构、250多位专家、800多家供应商共同参与的“全球开放式创新生态网络”。
“呼吸膜”是安踏跟东华大学团队联合研发的材料,主打防水和透湿性能。
有了材料和技术,之后的流程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找供应商把技术转化为产品,但过程中发现,呼吸膜和面料贴合有问题——那就继续攻克,解决了之后,安踏集团就交给安踏儿童做技术承接,在鞋产品上进行应用,做了几万件订单,效果看起来还可以。
但产品质量出问题了:面料是平的布,当产品需要缝合或粘连到一起的时候,贴合处发生了断裂。
这时候大家面临一个选择,品牌端的人突然没信心了,对他们来说,不一定要卖呼吸膜产品,现在卖出去多少也不一定,即便卖出去还可能会惹一堆麻烦回来——那就算了。陈科说,这种心理不难理解,所以很多企业创新到此就结束了,“导致大家好像投入了很多,最后却没有任何东西出来”。
为了跨过这一步,安踏集团又把项目接过来,与供应链一起研发了适用于呼吸膜贴合的配套工艺——过程似乎又可以继续下去了,不过还没完:技术的成本太高了,偏离了安踏品牌的价格定位。
最后,为了把价格打下来,安踏反向下了10万件订单,因为只有这样的大体量订单,供应商在技术、工艺方面才愿意配合改进,控制住生产成本——这个时候,这款冲锋衣“产品”才最终可以面市,安踏将之命名为“风暴甲”。“就是这么一点点磨合出来的,任何一个点坚持不下去,创新就夭折了。”陈科说。
在这个过程中,集团和品牌端也需要相互配合,才能把创新从点子到产品的步步接力传递下去:安踏集团作为平台,要搭建创新网络、链接创新资源,开展前沿基础技术等方面的创新,之后技术应用层面交给品牌端,因为他们离市场更近,集团在过程中做监督,按需提供资源支持。
再回到氮科技的故事,技术之所以能最终成为产品,也是因为赶上了安踏专业转型和创新战略转变的大背景。最早,这个技术被应用到定价2599元的“前掌之王”,后来再慢慢滴灌到其他更多的产品线,从高端市场到大众市场,成本曲线也随着技术的扩散而不断向下。
KPI解绑
如果一个创新要经历如此多不确定的风险,才能最终生成产品,考核是否会扼杀掉创新意愿呢?
2020年,陈科复盘的时候就发现,创新流程被KPI卡住了。当时,创新考核沿用了安踏统一的KPI强运营管控体系,“虽然说不考核,但员工有种意识,哪怕花10块钱,都要提到生意价值,问个底朝天,人都被问怕了。”陈科说,文化不能光“上墙”,机制不保障,说得再好,员工没有体感也觉得企业在说大话,“这样的文化就成了创新的阻碍”。
“创新管理到底要不要有量化目标?要定什么样的目标?”经过多次讨论,集团创新管委会就“目标”达成共识——不一定完全量化到KPI,也可以同时综合OKR(目标与关键成果管理)。目前,集团科创部将目标考核维度分为三项:技术领先性、品牌引领性,以及订单贡献量,为此还建立了一个管理模型对各个指标进行综合评判。
“一件事的成功需要全价值链、全场域的合作,这种文化对于我们这种大公司保持灵活度、高效是更有帮助的。”陈科说,实践下来发现,创新目标的设立还是很有必要的。
以“前掌之王”的产品研发为例,就涉及到实验室、材料研发等创新部门,还有工艺师、设计师,以及集团质量、采购等一系列部门,“既要有天马行空,也要有脚踏实地的目标管理,这样大家才能优势互补形成合力,往正确的方向不断狂奔。”经历过这场硬仗的郑志艺对这一点感触很深。
但是回到2018年,眼前这位创新实验室的负责人也曾退缩过,当时“前掌之王”的项目被中途叫停,因为有领导认为“行业内从来没有做过,经济效益也不明显”,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这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你可以想象一个直男科学家,从纯专业角度判断方向是对的,并且已经有雏形了,领导一句话,我们就要停,你说有多难受?”
因此,这两年安踏创新体系调整的方向,用陈科的话来说,就是要形成“高层引领、专家治理”的评估体系,“高层也不可能所有领域都懂,要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在这种机制下,创新管委会的每个领导被切分成不同的角色,依照自己的专业和能力象限,被划分到不同的专家库,涉及哪一方面的创新,就从相应的专家库里选择评审人。陈科举了一个例子,“比如我是管理类的专家,在管理类的项目评选中才有资格投票,就不能在设计方面发表意见”,而原来的模式下,谁的级别高,谁说的就是对的,“创新不能由一个人拍脑袋决定”。
与之前相比,项目管理的机制也发生了变化。相同的是,所有的创新项目依然要看推进过程和阶段性进展,不同的是,每一个节点都把财务考核的设置取消了,过程管理的一方面是跟踪进度,另一方面则是赋能提升,“因为集团的资源很多,可以帮助一些项目集中攻克难点和卡点,提高创新效率”。
过去两年,安踏集团内部的创新基金申请人越来越多,去年差不多批出去几千万,“最起码他们敢申请了,原来压根不敢,觉得会给自己戴上重重枷锁。”陈科说,“沿着这个体系走下去,创新趋势会越来越好,今年上半年的申请进度就快了很多。”
2022年3月,郑志艺的团队申请了一个更为大胆的项目,要做一双智能篮球鞋,脚底碳纤条可以自如伸缩,这样用户就能在各种场景下进行功能切换,目前这个装置可以通过手机进行控制,他们正在研究借助于皮肤触感控制的升级版本,下一步,他们甚至想用脑机接口来实现这一伸缩转换。
有专家看过之后,问陈科,“是不是有些过度创新?”
“过去,包括安踏在内的很多公司,都是跟随式创新,现在安踏要做更多引领式创新。”陈科说,“有一些东西就要过度,有一些东西就是要往前沿走,安踏已经是头部企业,总要做一些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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