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跑鞋越做越好,但为何出不了真正的爆款

中国正在成为全球第二大运动鞋服市场,仅次于美国。

2022-11-07 10:00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记者/李明子、孟倩 0 13012


11月6日开跑的北京马拉松,是程旸今年参加的第3场跑步赛事,此前他只参加了7月的崇礼168超级越野赛和8月的越山向海人车接力,大概只有往年平均参赛数的一半。


对于跑步十多年的程旸来说,疫情后,能顺利举办和正常参加的比赛都少得可怜。不过,他平时在家附近跑步时,明显感觉到路上跑步的人变多了。


疫情到来之初,知名跑鞋研究测评网站RunRepeat对139个国家和地区的上万名运动爱好者调研发现,那些原本每周只跑1~2次的普通跑者,疫情期间的每周跑步次数提高了1倍以上,平均每周跑步3次的中等跑者也提高了55%的锻炼频率。


“疫情期间,跑步已经成为很多人日常生活的核心,跑步不仅仅是跑步,更是人们逃离疾病带来的精神压力和生活压力,获得自由的方式之一。”亚瑟士EMEA总部副总裁琳达·梵·艾肯曾公开这样说。


到疫情前,中国核心跑者和大众跑者规模已经分别达到了1亿人和3亿人,核心跑者在跑步人群中的比例正在不断增大。欧睿国际数据估算,中国正在成为全球第二大运动鞋服市场,仅次于美国。


“自2020年疫情开始以来,跑鞋类别的销售表现明显优于其他类型的运动鞋。”美国市场调研机构NPD集团去年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专注于跑步、远足、步行品类的运动品牌成为2021年的最大赢家。


今年各品牌业绩中,这一趋势表现更为明显。2022年上半年,受供应链短缺和疫情反复的影响,部分品牌的业绩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但几个专注于跑鞋的品牌的营收都逆势上扬。瑞士运动鞋品牌昂跑二季度营收创历史新高,其中鞋类收入占比高达96%。毫无疑问,跑鞋已经成为运动品牌“最卷”的战场。


从“怪胎专属”到大众潮流


在2021年,运动社交软件Strava的运动记录数量增长了63%,超过9500万名用户在去年上传了18亿次运动数据。


尽管马拉松、彩色跑等官方赛事在疫情这三年不断延期、取消,仍有大量跑者通过线上马拉松的形式释放自己对于跑步赛事的热情。《Strava2021年度总结》中回顾,平台去年记录的户外跑步和室内VR跑步数据分别是上一年的1.3倍和1.4倍,那些坚持跑步的用户正在不断刷新个人最佳成绩。


跑步这项几乎没有参与门槛的运动,从枯燥的体育科目,逐渐晋升为国内新中产的生活标配,继而演变为社会风潮,不过是近十年才发生的事儿。


和许多跑者一样,程旸开始慢跑锻炼,是为了减肥。刚毕业工作那几年,程旸仗着年轻,不把熬夜加班当回事儿,常年作息不规律和缺乏锻炼的后果很快反映到身体上,程旸身高1米81,体重一度飙到190多斤。他在健身教练建议下,开始在跑步机上锻炼,到2005年底,半年减掉了30多斤。


“当时还没跑上瘾,主要因为不了解,甚至一度错误地认为慢跑还不如不跑。”程旸回忆说,学生时代体育课带来的刻板记忆中,跑步只存在两种极端状态,要么是百米冲刺,要么是课前热身,人们谈及热爱的运动,大多是篮球、足球、排球,几乎没有运动员之外的人标榜自己热爱跑步。即便在他重新开始跑步锻炼的2005年,北马已经举办24年之久,在北京街头也不会随处可见身穿专业装备的跑者。


大众对跑步的态度似乎总是很快从一个极端过渡到另一个极端。耐克创始人菲尔·奈特在亲笔自传《鞋狗》中提及,20世纪60年代中期,跑步甚至算不上一种运动,当时人们认为,出门跑上七八公里是怪胎才会做的事,“以锻炼、健康、愉悦自我而跑步的事儿”在当时闻所未闻。


事情很快发生了转变。1967年末,奈特的导师、美国俄勒冈大学知名田径教练比尔·鲍尔曼与人合著的《慢跑》出版,很快成为畅销书,刺激着那些习惯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美国人跑起来。


这本书甚至改变了跑步的内涵,让这项“怪胎专属”运动变成了“相当酷”的大众潮流。鲍尔曼后来被奈特拉为合伙人,并设计出耐克首款田径跑鞋Cortez,这双鞋也成了上世纪70年代的潮流标志,电影《阿甘正传》中,男主角阿甘正是穿着这双鞋从东海岸一直跑到了西海岸,以消解大时代社会变迁下个体的迷茫。


英国伦敦大学教授艾伦·莱瑟姆在《一个习惯的历史:作为1960年代美国工业缓和剂的慢跑》中指出,慢跑运动的兴起,与现代社会久坐生活习惯带来的不良后果有着直接关系。当时的美国正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时代过渡,谋生已不再是人们生活的唯一主题,人们的健身娱乐休闲需求逐渐彰显。


“波士顿创办了赛跑,而纽约创造了马拉松文化。”美国作家帕梅拉·库珀在《美国马拉松》中这样评价。波士顿马拉松于1897年创建后,很快成为当地工人阶级运动员的赛事,早年孤独而坚韧的跑者形象还无法带来更多商业想象。


1970年,做服装生意出身的弗雷德·勒博创办了纽约马拉松赛,首届比赛在纽约中央公园举办。随着参赛人数逐年翻倍,1976年,勒博担任主席的纽约路跑协会将纽马从中央公园中搬到了繁华的纽约街头。变换的城市道路代替了循环往复的公园环线,在跑者脚下延伸,选手们从史坦顿岛出发,穿过布鲁克林区、皇后区、布朗克斯区,市民驻足街边为跑者欢呼鼓掌,目送他们跑向曼哈顿中心地区的终点线。纽约马拉松自此成为整座城市的狂欢,并彻底改写了全世界公路赛的面貌,成为如今世界各地大城市马拉松比赛的样板。


为什么被时代选中的运动是跑步?几乎没有进入门槛的跑步天然具备大众参与基础,巧合的是,1972年美国运动员弗兰克·肖特在慕尼黑奥运会的马拉松项目上夺冠,而当时美国广播公司刚好对马拉松比赛进行了首次电视直播,这次时隔64年的再度夺金通过电视媒体的传播,直接点燃了美国70年代的跑步热潮。


就在同一年,美国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通过,让女性参与体育有了法律依据。为促进女子田径运动发展,纽约路跑协会在当年推出了有史以来首个女子公路比赛,吸引了75名女性选手。帕梅拉·库珀曾指出,“跑步与健康、健身和女权主义等价值观的结合,使马拉松运动对社会上层人士颇具吸引力。”


越来越多中产成为马拉松运动的拥趸,他们不仅在人数上超过了注重竞速成绩的职业跑者,也更为富有。仅纽约马拉松的报名费已从1998年的70美元涨到2019年的255美元,涨幅是通胀幅度的2.5倍。


据不完全统计,约有2500万美国人以不同方式参与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跑步热潮,国外学者形象地称之为“Running Boom”。


当跑步越来越商业化


伴随马拉松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轨迹,这股跑步热从美国吹向欧洲,进入日本,而后在中国盛行。


到疫情暴发前,中国田径协会统计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举办的800人以上路跑、300人以上越野及徒步活动共计1828场,参加人次达712万,是2011年参赛人次的17倍。


《数字解读中国跑步者群像》一文指出,不断涌现的路跑、越野跑赛事,以及连年递增的跑团数量与规模,使跑步这项运动从健身习惯演变为社会现象。


女性和年轻跑者的比例都在扩大。中文运动社区爱燃烧对两万余名跑者调研后推出的《2019年中国跑者调查报告》显示,女性跑者比例较上一年提升了7.2%,在总人群中占比超过三成,此外,“00后跑者”的群体也在不断壮大,8.3%的比例相较2018年也有所提升。 


从跑者学历和收入上看,女性跑者受教育程度略高于男性,但后者的经济收入更高一些。《数字解读中国跑步者群像》进一步指出,在跑者群体的职业构成中,IT、金融、加工制造这三大公认的高强度、高压力行业的从业者占据了跑步人群的主流。


“马拉松赛事对中国跑步文化的形成起到了很重要的推动作用。”犸尚运动吧创始人刘翔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马拉松刚进入中国时只对专业跑者开放,这项运动离普通人还太遥远。


第一次转变发生在1998年,为扩大影响力,北马首次允许业余跑者报名,并为此分别设置了男子和女子全程马拉松、半程马拉松、10公里和小马拉松等项目,这意味着马拉松在真正意义上成为国内对业余选手包容性最强的竞技项目。而马拉松影响力的进一步扩大则是在2015年前后,体育赛事制度改革,取消审批,2015年在中国田径协会注册备案的马拉松及相关运动赛事达到了134场,是上年赛事数量的2.6倍。


“跑步人群的扩大进一步带动了跑步市场。”刘翔指出,一部分跑腻了马拉松的玩家,转而去玩人车接力、铁人三项、越野等以跑步为基础的运动项目,他们对运动装备也提出了更高的需求。以鞋为例,现在市场上不但有针对不同阶段跑者的跑鞋,如入门级、竞速级,也有针对不同细分场景的跑鞋,如日常训练鞋、马拉松竞速鞋或越野鞋。


不只是鞋服等传统装备,更多科技产品也在融入跑步潮。跑者通过智能装备记录的时间、距离、配速、卡路里消耗和心率等指标,更全面地掌握自身运动状态,从而更好地实现自己的跑步目标。


艾瑞咨询发布的《2022年中国年轻人群运动发展白皮书》显示,97%的跑步爱好者每月平均跑量超过100公里。拥有多双跑鞋、智能手环等装备几乎成为跑者的常态,中国的年轻跑者平均每年为跑步这项爱好消费达3361.8元,超过半数的跑者近5年消费有所增加,尤其是在运动鞋服、手环、健康食品方面的投入最多,且有明显的增长趋势。


而跑者对装备的选择与自身经济基础、跑龄、自我认知又有着密切关联。北京体育大学刘晓芳的硕士论文《跑步热的社会学分析——基于跑步群体及行为的实证研究》指出,跑龄越长、对跑步的认识愈深刻,专业性要求也就越高。而跑者与非跑者、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分在装备挑选与使用的过程中得以完成,这意味着更多的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这也是跑马拉松人群与新中产高度契合的内在原因。


跑步变得越来越好玩,越来越丰富,也越来越适合大众消费了。“但不论从马拉松赛事数量,还是从参与及完赛人数上看,横向对比欧美、日本等国家,马拉松运动在中国还远不算大众化,跑步市场的发展空间还很大。”刘翔说。


巨头的竞赛


2017年5月,程旸受邀到意大利蒙扎观摩肯尼亚长跑冠军埃鲁德·基普乔格的首次“破2”挑战。尽管这次尚未突破2小时跑完全马的极限,基普乔格仍刷新了个人最好成绩,在跑圈引发了不小的关注。


五个月后,基普乔格在维也纳赛场上再次挑战,当计时器定格在1小时59分40秒2时,基普乔格兴奋地张开双臂,跑过终点线,成为全马“破2”历史第一人。


“那一年,不跑步的人大多也听说过‘破2’这件事,而跑步的人都看到了,碳板跑鞋可以让你跑得更快。现场欢呼的人们或许还没意识到,碳板跑鞋将颠覆跑步市场的既有版图。”程旸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破2”之后,日本现象级跑赛“箱根驿传”上,超九成选手选择了厚底的碳板跑鞋,而此前最受欢迎经典薄底跑鞋已成为过去式。


程旸的球鞋启蒙是从中学时代看漫画《灌篮高手》开始的,上高二时,他就开始给体育杂志写有关球鞋的文章,大学毕业后,他曾参与创办运动鞋杂志《size尺码》,还曾在一本时尚潮刊担任主编,现在是悦跑圈App的内容创意总监。作为国内最早“玩鞋”的跑步爱好者,程旸几乎熟知每一双篮球鞋和跑鞋的设计和功能。程旸介绍说,碳板跑鞋的出现打破了以往“轻薄=竞速”的设计思路。


“当时普遍认为,在跑步过程中,跑者越是感觉不到鞋的存在,越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自身能力。2017年之前做竞速跑鞋的唯一追求就是轻。”程旸解释说,但薄底鞋对脚部的支撑和稳定作用相对较弱,并不适合刚接触跑步运动的爱好者,盲目追求高于自身运动能力的跑鞋很可能造成脚部或踝、膝关节的伤痛。


在薄底跑鞋统治竞速跑步的时代,最受精英跑者欢迎的是亚瑟士的虎走、阿迪达斯的ADIZERO ADIOS或是美津浓,跻身运动品牌第一梯队的耐克还不是专业跑者心中首选。


跑步是所有运动中市场潜力最大的品类,耐克势必反击。“成功将耐克打入滑板圈”的前创意总监桑迪·博德克亲自下场策划了一次世界级的合作,涉及了亚洲的生产工厂、欧洲的化学材料公司、非洲的运动市场部和美国的研发设计中心,当然还有运动员基普乔格不断突破自我的信念和坚持。“破2”成为耐克运动营销史上的又一经典案例,改变了自己在跑鞋市场的地位,也改变了行业。


不过,在耐克首次推出碳板跑鞋之前,锐步已经尝试过在跑鞋中底加入碳板,而HOKA通过材料创新解决了鞋底“又厚又轻”的“矛盾”难题,阿迪达斯早就搞定了超临界发泡技术,实现了跑鞋轻、韧、弹的脚感。“耐克的伟大在于将那个时代所有尖端科技整合到了一起,各家品牌互相站在对方的肩膀上,将跑鞋科技整体推向了更高的台阶。”程旸说。


当“碳板”的科技和商业潜能得到验证后,迅速被各家运动品牌吸纳,成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最有市场号召力的卖点。


碳板最初被放入篮球鞋中,主要是起到防扭转和支撑足弓等功能,起到减少脚踝受伤、缓解过度牵拉足弓的作用,但跑步运动几乎不会涉及大量急停、急转、急加速的动作,因此耐克跑鞋中的碳板更多发挥的是“回弹”功能。据称,耐克“破2”跑鞋的回弹力高达85%,碳板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碳板跑鞋对跑者提速的作用究竟有多大,在跑圈仍存在争议。


“目前跑鞋行业的研发主要围绕缓震、回弹、轻这三大功能展开。”犸尚运动吧创始人刘翔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曾任中国某头部运动品牌高管。刘翔介绍说,一双运动鞋可拆分为鞋面、鞋垫、中底等部分,而上述三大功能集中体现在中底上,中底技术的突破则主要有两种路径,一是改变结构,二是材料创新,如阿迪达斯的Boost系列。


长久以来,运动鞋中底材料基本都以EVA材料为基础,即“EVA+其他材料”,各家品牌的差别无非“其他材料”的内容、配比不同,发泡次数的不同,由此产生不同的效果。在设计界,以EVA材料为基础的中底也被称为“结构型减震”。


2013年,阿迪达斯联合德国化工巨头巴斯夫,研发出以E-TPU材料为基础的中底,通过材料创新实现减震、回弹等功能,推出的Boost系列运动鞋被网友戏称穿上有种“踩屎感”。阿迪达斯也凭借Boost领先竞争对手一大截,并开启了各家品牌在材料创新上的研发竞赛,一时火爆的椰子鞋用的也是“爆米花”科技。


不过,如今阿迪的“爆米花”科技已数年未更新。阿迪的旗舰跑鞋Ultra Boost代代更迭始终是相似的模样,在识货app的跑步鞋热度榜,阿迪Ultra Boost跑鞋的身影已排到十五名开外了,其重量、支撑性、中底刚性一直遭受诟病。而耐克重用上世纪70年代“Air Sole”科技的PG4篮球鞋更是遭受各大球鞋评测UP主的炮轰,其过于柔软而无刚性的中底被网友戏称老人鞋。


越做越好的国产鞋


阿迪的“爆米花”科技曾受到国产运动品牌以及世界运动品牌的追崇,纷纷效仿,甚至局部超越。一个例证是,曾经NBA清一色是阿迪、耐克篮球鞋,如今也出现越来越多其他品牌的身影了,甚至可以在NBA的总决赛上,看到安踏和匹克。


2018年底,匹克率先打响了国内运动鞋材料竞赛的第一枪。匹克与西安理工大学教授李峰团队联合研发出了“P4U+EVA”的智能鞋材弹性体,取名“态极”科技。次年双十一,匹克总销售额达1.1亿元,同比增长703%,搭载匹克态极科技的新产品销售额达到8904万元,占到匹克整体销售额的80.47%。


态极的出现,不但挽救了日渐暗淡的“老国牌”匹克,也让专注于篮球鞋的匹克尝到了跑步的甜头。2019年双十一,仅态极1.0 plus“物竞”这一款跑鞋产品的销售额就达到2345万元,一度力压耐克、阿迪达斯等品牌,占据 双十一天猫榜单跑步鞋热卖榜第一名。


匹克品牌整合营销总监王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新材料是一种基于力学状态转变原理的凝胶材料,能根据不同运动状态实现自适应性缓震与回弹功能,走路时像是在踩海绵,而跑步时分子紧锁,强力回弹,顾名“态极”。


而在国内品牌的追随者中,李宁的“䨻”科技和安踏的“氮”科技更是典型代表。


2019年9月,李宁品牌在深圳推出了备受瞩目的竞速跑鞋“䨻”系列,造价最高的中底采用了法国工业公司阿科玛提供的PEBAX材料,按照回弹对比测试结果,PEBAX优于此前的E-TPU。相比于科技,“䨻”跑鞋更令人瞠目的是其2099元的定价,直接打破了“国产品牌就是便宜”的固有印象。


安踏则尝试在中底工艺中“加点氮气”。2021年底在安踏运动科学实验室见到负责人郑志艺时,安踏刚发布完新款马拉松竞速跑鞋C202 GT,他已经无缝衔接地投入到钢架雪车鞋的研发。郑志艺介绍说,在超临界物理发泡过程中注入氮气,一体成型,从而使搭载氮科技的跑鞋在回弹、轻质、持久耐久度上都有更好的表现。


短短几年里,国产品牌早已将同类超临界发泡科技运用得出神入化,并不断下放中下游产品。安踏的超临界发泡科技“氮”已遍布跑步鞋、球鞋等各线产品,中下游的鞋款也都有“氮”加持。耐克阿迪们的技术壁垒已不再具有绝对优势,它们的影响力和市场份额也被其他品牌所威胁。


以李宁为例,2022年,李宁推出超轻19代跑鞋。经过18年的持续迭代升级,这一产品半年卖出近200万双,在2022年上半年成为李宁品牌历史上现象级的销售单品。这半年李宁鞋类收入达67.59亿元,占比总收入54.5%,这也是李宁自2017年中期业绩公布之后首次鞋类营收超过服装类。


江南大学纺织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马丕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运动鞋的核心品类中,主要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面广量大的日常运动鞋履,另一部分是针对专业运动员竞技的专业运动鞋履。其中日常运动鞋服主要注重运动舒适性,同时部分产品也会考虑经济性,这类鞋履在研发上比较注重纤维材料选用、面料结构设计与面料功能设计。针对专业运动员竞技的专业运动鞋履虽然量不大,但基本算是鞋履产品专业性与科技含量最高水平的代表。


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期间,安踏专门为北京冬奥会开发的钢架雪车比赛用鞋,就结合了高分子材料、纺织工程、空气动力学、设计学等多个学科的交叉。马丕波认为,这种赛事专业运动鞋履,一方面需要技术的积累与沉淀,一方面也需要企业持续的投入。总体而言,在赛事项目中,国外知名品牌因为介入时间早、积累时间长,综合而言,比中国有一些优势,但这个差距在快速缩小,在个别比赛用鞋履上,中国已经超过国外。


“国际龙头品牌耐克、阿迪等品牌在科研中投入巨大,且拥有更久的科研历史。由于时间与技术的沉淀,这两个品牌的科技都处于国际顶尖地位,虽然国产品牌在科研上有所发力,但目前还有差距。”魔镜市场情报高级分析师王怡然强调。


通过财报数据可以看到,耐克、阿迪达斯等国际巨头的营收中占比较高的是鞋类产品,可高达70%。反观中国运动品牌的营收中鞋类营收占比并没有这么高。这背后是科技技术和科研实力的差异,耐克、阿迪一般每年研发投入占比在5%到10%中间,安踏和李宁则在2%左右,如果按照研发金额来看的话,那就更不是一个量级的投入了。


当然,市场乐见跑鞋市场的比拼和竞赛。不论是继续简化跑鞋的设计,还是不断尝试叠加新的功能,跑鞋的革新对消费者来说总是利大于弊的。“各家品牌充分竞争的其中一个结果可能是,越来越多的跑步爱好者可以用相对低的价格买到比以往科技含量更高的跑鞋。”刘翔说。


小众品牌的破圈


今年9月15日晚,41岁的网球天王罗杰·费德勒在个人社媒上宣布退役,引起一时轰动,而费德勒参与投资设计的瑞士运动品牌On昂跑也再次引发关注。

这家在中国仍属小众的运动品牌,已经展现出了“黑马”体质,成为海外中产人士的新宠。


就在一年前的同一天,昂跑在纽交所上市,当天股价达到35.40美元,公司市值一度超113亿美元,这对小众品牌而言是极大的市场认可。小众品牌的典型范例Lululemon也是在上市10年后,到2018年才首次突破百亿市值大关。


方正证券研究所的报告指出,在如今行业集中度高企的背景下,诸如昂跑等一批功能性运动鞋服品牌聚焦细分领域,针对消费者需求与头部品牌展开错位竞争,通过产品来解决消费者痛点,并在新营销手段和理念下成功崛起。


或许是因为创始人奥利维尔·伯恩哈德自己的铁人三项退役运动员身份,与大多数品牌更注重通过硬科技改善竞速成绩不同,昂跑在创立之初就强调“跑步的舒适感”,如品牌产品理念宣扬的“以科技彻底改变跑步的感觉”,或者,就像广告中不断强调的“在云端奔跑”,这些主要通过昂跑的CloudTec中底科技等科技手段实现。


通过科技、资本、名人效应、户外和铁三等细分运动场景的多重营销因素的叠加,昂跑成功吸引到新一代消费者。以昂跑在中国市场渠道布局来看,据方正证券研究所统计,截至2022年5月16日,昂跑品牌线下渠道已布局70家门店,其中10家为直营店,4家在上海,2家在深圳,北京、广州、西安、成都各1家,直营店集中在高线城市的核心商圈。


“不同于国内品牌早期以低端价位抢占市场后逐步提升品牌调性,很多小众品牌从创立之初就明确其目标客群为更小众、收入较高、对价格不敏感、追求个性品位的人群。”创世伙伴合伙人聂冬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从国内各品牌天猫旗舰店官网数据来看,昂跑跑鞋入门款价格为990元,产品价格带在990~2390元区间,销量前五产品均价为1230元,与同为跑鞋新势力的HOKA ONE ONE、Altra等品牌价格带较为接近。


在维持高价位的同时,昂跑的复购率也保持了较高水平。根据昂跑上市招股说明书披露,43%的客户拥有不止一双的昂跑运动鞋,有75%的客户乐于向其他人推荐On昂跑运动鞋。


“昂跑等小众品牌的破圈,再次印证了跑步市场的细分,不只是运动场景的细分,还有跑者购买力的分化。”刘翔举例说,中高消费能力的人群购置装备,除了满足运动需求,还有展现身份、个性的心理需求,这时,区别于大众品牌的小众设计便会脱颖而出。


在新的市场格局下,老牌运动品牌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刘翔认为,多数原本走大众路线的运动品牌,可以继续深耕原有产品,做好自己的下沉市场,加固自己的品牌护城河。而品牌是令人向往的,需要不断向上,在无法顺利挣脱原有定位限制的情况下,可以通过收购等方式开展新的品牌,就像安踏用FILA占领国内中高端时尚运动市场那样。


2019年3月,特步宣布成立合资公司,拿下有“跑鞋活化石”之称的索康尼的在华业务。这个124岁的国际运动品牌此前曾两次强势进入中国市场,一次是在索康尼自己的巅峰时期2004年,另一次是在国内马拉松赛事大爆发的2015年,却都以失败退场。


“索康尼在产品研发、战略生态圈打造等层面,与特步主品牌之间可以形成很好的互助。”特步品牌系统高级总监李闯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经过过去两年多的产品打磨,在疫情环境下,索康尼在今年上半年仍实现了80%的营收增长。目前,特步通过主品牌的特步成人和特步儿童继续深耕大众运动市场,通过索康尼和迈乐聚焦专业户外运动市场,旗下另外两个国际品牌,盖世威和帕拉丁则主攻高端运动时尚领域。


“新锐品牌与老牌之间并非零和竞争关系。当前国内跑步市场足够大,可以容纳更多新品牌的进入,对消费者来说,多一种选择总不是坏事。”刘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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