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健将背后,一所基层青少年体校的“大浪淘沙”

在教练们看来,竞技体育具有生命周期,若没能在一定的时间点实现向上跨越,就面临着分流和另寻他路。

2021-08-20 14:00 来源:新华社 记者/邓倩倩 0 19185


禹唐体育注:

这个夏天,中国运动员在东京奥运会上的精彩表现,让观众心潮澎湃。他们,是体坛的佼佼者,当中一些人从小就进入体校走上体育之路。

  

从福建省青少年体校走出的李发彬、黄东萍等人夺得本次奥运冠军,体校师生们一同在体育馆的大屏幕前见证了荣耀时刻。这些尚在日复一日训练中成长的“小苗”,也是冠军运动员们的少年模样,他们又将怎样拥抱未来?

  

通往“金字塔尖”的路,从这里开始

  

每年,体校的教练们会例行下基层选苗子,或从省内大小赛事中物色。17年前,李发彬和黄东萍就是这么被选拔到福建省青少年体校的。

  

来自泉州南安水头的李发彬当年还是个11岁的少年。省体校举重教练陈孝铭清楚记得,在南安少体校初见李发彬,他身材瘦小,体重只有29.5公斤,抓举20多公斤,挺举40多公斤,“这个成绩不算好,但是他的身体柔韧性和协调性很强,是个好苗子”。

  

选才上,不同项目各有特点。这就考验教练们“慧眼识人”的功力,发掘出有潜力的孩子,除了基础身体素质外,还有爆发力、协调性、拼劲和吃苦精神等。

  

刚到体校的孩子大都十来岁的年纪,他们半天学习文化课,半天训练。“长身体阶段的训练强度不能过大,要以打基础和技术训练为主,拔苗助长会适得其反。”陈孝铭强调,“此时的积累决定日后能走多远,要求上还得严厉。”

  

李发彬回忆,小时候淘气贪玩,经常被教练罚,但他迫切希望得到教练表扬。追逐优异成绩的他,很早便表现出过人的举重才能。2006年全国少年儿童举重锦标赛上,李发彬获得抓举、挺举、总成绩、个人总分四项第一。

  

在体校里,孩子们为获得专业队“入场券”过五关斩六将,而只有坚持到最后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一次,李发彬因训练时不在状态被教练赶出场地。受打击的他也因成绩难以突破感到灰心,写了一封长信给教练说要退役。陈孝铭了解此阶段孩子的心理波动,急忙找他谈心,解释道:“批评你是激将法,不能满足于现在的成绩,将来是要拿世界冠军的!”

  

世界冠军的目标也一直激励着李发彬。经过五年的体校训练,他被选拔到省体工队,正式成为职业运动员,三年后入选了国家队,几经起伏,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据统计,福建省体校输送生源到省专业队的比例为35%左右,共产生过9位奥运冠军、60多位世界冠军。其中,举重是福建的传统优势项目,体校先后培养过石智勇、邓薇、吴景彪等世界级举重名将。羽毛球也是体校往专业队人才输送率最高的项目之一,前有“全满贯”选手林丹,今有羽毛球混双奥运冠军黄东萍。

  

黄东萍的教练陈红说,这是一代代人传承的优良传统,更靠个人的刻苦勤练。像黄东萍,7岁开始在市体校学羽毛球,11岁进入省体校,13岁入选省队,一路走到“金字塔”顶端极不容易,而且越往高处波动越大、竞争愈激烈。

  

在教练们看来,竞技体育具有生命周期,若没能在一定的时间点实现向上跨越,就面临着分流和另寻他路。

  

大多数的他们,未来几何

  

省体校目前共有1100余名学生,从小学到初中,来自福建省内各地乃至省外。训练科教师邱汾桦说,体校的学生来来去去,拿冠军的是凤毛麟角,但体育为大多数人打开了另一条路。

  

暑期,体校文化课放假,正是各项目集中训练的时候。原计划8月份的省赛,因疫情推迟了,但各场馆里学员还是挥汗如雨,时刻为下一场赛事准备着。

  

举重馆里,队员们一遍遍重复着熟悉的动作——把杠铃提置肩际,继而一鼓作气举过头顶。14岁的谌有祺去年9月份进入体校,如今可以在73公斤级达到挺举130公斤水平。

  

他个子不高,肌肉壮实,颈部磨出了撑杠铃留下的茧。谈及来体校的初衷,他说,自己对举重感兴趣,也希望拿金牌奖金补贴家用。未来,他打算回到普通高中继续读书。

  

“像谌有祺这样的学生不少,练体育的孩子很多来自农村,比较能吃苦,体育可以弥补他们文化课的不足。”陈孝铭说,现在也有不少城里孩子来练羽毛球、网球等项目。专业队员的苗子可遇不可求,但体育特长生也是不错的出路。

  

在运动员序列中,从高到低分为:国际运动健将、运动健将、一级运动员、二级运动员、三级运动员。据高招政策,二级运动员及以上有机会走体育单招或高水平运动员的途径考大学。

  

初中毕业于体校的陈杰婷,后以体育特长生考入家乡的福安一中。今年,她通过高水平运动员测试,如愿以偿地考入云南大学体育教育专业。她说,最累的是高三那段日子,课余时间起早贪黑训练,还要花更多功夫弥补落后的文化课。

  

“但这一切都值得,收获很多与众不同的经历。”陈杰婷说,运动员葛曼棋是她的偶像,以后她将以大学生的身份去比赛,尽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田径教练俞华秀说,多数大学的特招包含田径项目,因此练的人最多,如果他们练不下去了,则建议转到其他项目。若不适合体育,一般会尽早让孩子回到文化课的正常轨道。

  

从体校走出的学生们,有人继续从事体育相关行业,如体育教师、健身教练等,也有人改行他业。早年毕业于体校的郭毅斌如今经营自己的餐饮企业,在他看来,体育对人的意志、心性的磨砺伴随终身,还能从中收获珍贵的友谊。“即使是陪跑的运动员,人生路也各有各的精彩。”

  

“文”“武”之间,体校何去何从

  

近年来,文化课对体校生的重要性越发凸显。在体教融合的推动下,省体校作为搭建在基层学校与省优秀运动队之间的桥梁,正面临着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体系的变革和挑战,需重新找准自身的定位。

  

福建省体校创办于1974年,几经变迁,曾因场地原因,规模逐渐缩小。2016年,省体校迎来“春天”,在福州市郊开辟了320亩新校区,标准的400米室内田径场、恒温泳池、模拟举重台的训练馆、宽敞的球类馆及综合馆、图书馆等应有尽有,被国家体育总局认定为“国家重点高水平体育后备人才基地”。

  

“对标专业队,体校目前有19个训练项目并在继续扩充中。”任教文化课30多年的校长黄元新说,有了硬件保障,最担忧的还是文化课水平。“将来选择高校高水平运动员的人越来越多,文化课对他们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对于体校生来说,学籍仍在原校,而体校文化课要求低,日常训练占据一半的时间,难免形成普遍“重武轻文”的风气。如今,竞技体育的指挥棒则将文化设为门槛。

  

自2015年起,国家体育总局规定,奥运项目的青少年运动员在参加全国性体育比赛前都将统一参加文化考试。这意味着,如果文化考试不通过,即便能力再强也无法参赛。

  

这项规定给教练们施加了一定压力。陈红戏称自己是保姆式教练,既扮演父母亲的角色,还作为孩子文化课的监护人,最后才是训练。每星期,她都要给队里的孩子检查作业和学习情况。

  

“孩子年少,学会做人要摆在训练之前,读书是塑造他们道德品行的关键,不能松懈。”陈红说。

  

至于如何从原有模式中突围,各地仍在探索中。为了提升体校的文化课水平,黄元新表示,省体校正与当地中小学协商共建,由体校为中小学提供体育训练指导,同时获得普通校文化课师资的加持。

  

作为过来人的女排冠军徐云丽,如今是福建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副院长。她认为,文化与体育不是割裂的,提升文化水平有助于理解体育项目的理论性和技术性,同时以体育精神去学习文化课也能更快精进。“决定体育生未来的不只是文化课,但为了拥有美好的未来,文化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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