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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4日，美国国庆。这样的日子总会有些特别，至少各色商业大促会四下里活跃。耐克公司一款复古版球鞋原本规划要在这个国家情节最为浓厚的日子首发，未做更多渲染手段的鞋子，异常素朴，最特别之处就在后跟位置上，各有一面精巧的星条旗，很是国庆氛围。仔细看去，那所谓的星条旗，并非平日里见到的有着50颗星星的那一版，而是13颗星星围成一个小圈圈。社交媒体中这款球鞋早就现了真身，但临近最后一刻，耐克公司宣布，很抱歉！球鞋不卖了。又一场未见硝烟的文化战争打响了。

那面小小的国旗，被称作“贝琪·罗斯旗”，号称美国历史上第一面国旗。贝琪·罗斯授命于国父华盛顿，缝制了一面旗帜，13颗星星寓意当时的北美十三州。为这段故事而建的博物馆每天会吸引超过1000名游客，一道追寻国家的早期历史。虽然历史学家关于这段历史还有疑义，但一般也都会认可，那面旗帜在当年不过是大陆军的标志而已，并未有太浓厚的政治内涵。

可惜历史学家并不能解决当下的所有问题，“贝琪·罗斯旗”诞生的岁月被描绘为白人绝对至上的时代，奴隶制普遍合法。糟糕的是三K党会这面旗帜来号令所谓的白人至上族群，因此平添了“隔离与仇恨”的内涵，甚至有些人会将与关联特朗普关联的政治口号和这面旗帜一道高高举起，结果愈加刺目，会给哪些族群带来强烈的心理不适也就显而易见了。

据消息灵通人士披露，这款国旗版复古球鞋之所以未能最终走向市场，皆是因为耐克公司最近几年力推的形象大使卡佩尼克予以了强烈反对。卡佩尼克是谁？就是那位在NFL赛场上高奏国歌时第一位下跪抗议的前球星，因为这一震惊世界的举动而再也无法得到任何一支NFL合同。去年，当Just Do It口号迎来三十周年的特殊年份里，耐克公司将卡佩尼克的面孔送上了巨幅的广告板，带着鲜明政治标签的人物用这种方式在现实撕裂的时代里默默发声。

卡佩尼克上了耐克广告之后，白人至上族群中就有人在社交媒体上放出火烧耐克鞋的视频。这一次，更是有人直接指斥耐克公司是疯狂追求政治正确，刻意曲解历史。亚利桑那州州长、共和党员道格直接发推，声言要撤回对于耐克在该州设立工厂的所有政府支持，耐克投资1.8亿美元建厂，会提供500个就业机会，此前州长曾称这个项目“令人激动不已”。

观察家会告诉我们，此番耐克公司在一个爱国情绪高涨的节日里取消有可能带来族群对立的球鞋上市，在美国市场里最近几年绝非个案。H&M在推广一款帽衫时居然用了一位黑人孩子的形象，并标上“森林里最酷的那只猴子”，因此不得以公开道歉。ZARA在一件T恤衫上因为使用右翼极端组织象征仇恨的标识，也引来过一段风波。其实，如果有机会看过球鞋和流行文化史，你会意识到文化的战争始终未曾停歇，对立与伤痛无处不在。

2013年开始，在北美都会有名为Out of Box的球鞋大展，组织者自豪地宣称，球鞋从来都是设计生产者与穿着者之间紧密的文化对话。超过200年的球鞋文化史自然映射了丰富的国家、种族和阶层内涵，绝非仅仅是风尚一个标签而已。2013年大展中，有两双New Balance鞋意外成为热点，此前该公司在立场上支持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炫耀自己完全美国制造的特质，因此在政治立场选边站时就很鲜明了。更糟糕的是，新纳粹组织竟然宣称，自此New Balance鞋将“白人族群的官方指定球鞋”。吓得New Balance赶紧发布声明，本无意制造隔离与仇恨。

19世纪初，人类开始生产胶底，可以提升运动表现的鞋，最初专为网球爱好者生产，因为橡胶底走在路上无声而得名“sneakers”。但不幸的是，就是因为走路无声这个小特点被逐渐语义转变为“抢劫者、盗贼、爱开玩笑者”的代名词。直到1979年，在《纽约时报》还有这样的标题——《为慢跑者和盗贼而设计——时髦的运动鞋》，一种亚文化的气息扑面而来。

1917年，人类第一双胶底篮球鞋All Star在美国诞生，优先提供给教练和运动员们,巨星的名字开始被用来当作某款球鞋的昵称了。上世纪二十年代，球鞋大规模生产，普通百姓买得起这种轻便耐穿塌地无声的鞋履了。有一种观点是一战过后，法西斯主义的昌盛带动了运动鞋的社会化流行。德国和意大利倡导国民运动，以强健身躯迎接下一场世界大战，因此德国的运动品牌成熟很早。1936年，欧文斯在柏林奥运会率先冲过终点击碎纳粹种族优越论时，脚下穿的就是德国人达斯勒制作的跑鞋，日后分家而成的两个世界级品牌至今还在影响着很多人的生活。

五十年代，电视开始在美国流行，球鞋在节目中开始转化为流行时尚，穿着者多为运动员和反叛的年轻人。六十年代，民权运动兴起，年轻人直接用脚下球鞋来作为自己身份的标签，电视剧中的那些爆款角色一定会有独特的球鞋选择，描绘出了当下的流行文化的底色。不同族群也开始固化自己的文化流行表达方式，白人和黑人族群的特点更为鲜明，黑人都市文化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这也才有了1984年耐克签约乔丹，创造了球鞋文化和市场的奇迹，时至今日已然成为时代文化表达的载体。过往三十年间，在球鞋上被渲染的文化、时尚和现实符号异常丰富，美墨边境线居然可以被绘制在球鞋上，那是为了表明对于美墨边境自由化的立场；奥巴马的符号进入流行语境，那是为了庆祝2008年美国有了第一位黑人总统；韦德与李宁合作曾经发布过一款为黑人权益呐喊的球鞋；球鞋鼻祖匡威2013年有一款鞋子上有着艺术化处理后的民权运动符号。

不完全统计，全球球鞋二级交易市场额每年大约是60亿美元，爱好者们乐于在让心爱的球鞋在自己社区中流转，那是他们的岁月承载，甚至可以伴其终老。那款被取消的国旗版复古球鞋如果真的上市了，很快就会被炒到2500美元一双，甚至更好，其中蕴含的价值取向和立场也会暗自在拥有者之间流转，选择与不选择背后都有着鲜明的原因，因此而产生的文化战争不见硝烟，但对于这一代人而言刻骨铭心，见不到终战之日。

本文转载自张斌微信公众号，图片除署名外均来自网络，原标题：文化战争中的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