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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到40岁，就担任了英格兰联赛委员会（Football League）的CEO，理查德·斯库达摩尔当时的职业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曼联俱乐部的CEO——在90年代的体育职场里，没有任何位置能比曼联CEO更加耀眼。

一个想当曼联CEO的英超CEO

大学专业是法律，然而有着长久的平面媒体从业经历，斯库达摩尔在1997年能成为Football League的主管，已经是这个历史最为悠久的联赛管理机构创新之举。英超在1992年独立，Football League只能管理英超之下的下三级联赛，在大部分媒体版权和商业收入，都被英超联赛卷走之后，下赛季联赛必须创新。

斯库达摩尔是个业余裁判，英格兰南部的布里斯托尔人，支持的球队是家乡俱乐部布里斯托尔城——这不是一个成功的俱乐部，却也成为了后来斯库达摩尔职场成功的帮助，因为布里斯托尔城的球迷，不会对其他大俱乐部形成任何威胁。他的职场努力，在90年代末遭受挫伤：前茵宝CEO彼得·凯尼恩成为了曼联CEO，更年轻的斯库达摩尔相当失落。

但是他在英格兰联赛委员会的一些工作成绩，没有被人忽视。斯库达摩尔的媒体从业背景，以及他处理复杂社会关系的超强能力，让他在提升下三级联赛关注度、媒体版权斡旋和联赛商业化提升等多方面，体现出了高人一筹之处。

机会很快再次降临。这次是1999年英超联赛委员会CEO的职位。

斯库达摩尔的前任，是里克·帕里，一个利物浦人，一个从不掩饰自己的红军球迷。帕里此前从业背景与财务咨询相关。英超初创阶段，需要这样一个擅长理财、在22个创始俱乐部之间合理分配英超收入的管理者。帕里离开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管位置，在英超1992年独立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天空电视台击败了当初胜券在握的独立电视台（ITV），获得英超独家版权，英格兰职业足球顶级联赛的传播，进入另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帕里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也在这个过程中得罪了许多传统利益方。

于是当利物浦俱乐部向他递出橄榄枝，帕里毫不犹豫地接受邀请，在1998年7月成为利物浦俱乐部CEO。他原本的英超联赛CEO位置腾空，斯库达摩尔顺势入替。

最佳“粘合剂”

他有着一张非常英国化的面孔，谈吐优雅，口条非常流畅通达。外形上，斯库达摩尔有着英国式的忧郁，言辞表态又显得颇为强硬。但这不是那种容易得罪人的强硬，更是一种理性、自信、富有逻辑性的强硬。

当头衔变成“英超执行主席”的斯库达摩尔，在2018年年初流露出求去意态后，英国媒体给出的评价是：“一个从未踢过职业足球、既不是教练也不是评论员，但从1999年成为英超所有俱乐部粘合剂的职业足球经营者。”

职业体育界对斯库达摩尔过往的评价，往往会集中在英超极高的版权收入，“一个最会进行版权谈判的人”。但从管理经营角度看，他最大的优势，是能斡旋多方关系、能在各种矛盾旋涡中，找到一条利益最大化通道。能在非黑即白的表面冲突下，找到第三条道路。

很大程度上，斯库达摩尔是这个商业时代的职业经理人标杆。他不是一个革命者，不是一个创意者，但他是一个极好的组织者。一个能平衡各种关系的谈判专家。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处理和平衡各种矛盾。哪怕在他执掌英超的最后这半个赛季，斯库达摩尔的日常工作里满是矛盾。2018年6月，所有人都知道新白鹿巷球场顶篷还没有建好，新赛季托特纳姆热刺何时启用新球场是个巨大疑问。此前改建球场的西汉姆联和利物浦，可以通过赛程安排先打3个客场来留出时间给球场建设，但新白鹿巷难度要更大。英超的规定，是一个俱乐部赛季首个主场所选用球场，将会是该俱乐部整个赛季的主场。热刺要是用了温布利，那么新白鹿巷只有到2019年6月才能正式启动——这种原则不是不能变动，但只要有客队俱乐部投诉，热刺就不能在赛季中期更换主场。

斯库达摩尔找到了第三条道路：他知道一个完全现代化的新白鹿巷球场，对英超联赛是积极提升。他努力说服了热刺的对手和伙伴俱乐部，让大家都保有对新白鹿巷的耐心，不至于为难热刺。他的说服和斡旋，平息了事态，又不至于扭曲联赛管理原则。斯库达摩尔最终将热刺主场话题，摆上了英超联赛董事会议程——这个董事会由20个英超俱乐部老板或者CEO组成，但在绝大多数话题上，斯库达摩尔有足够的说服力。

因为他19年来的工作履历，为他赢得了所有俱乐部的尊重。这是堪比NBA前任主管大卫·斯特恩的威权。

版权奇迹

这种威权的形成，和英超每三年一大涨的媒体版权收入直接相关，和英超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联赛的地位直接相关。

斯库达摩尔卸任前最后的几个决断，包括将英超未来部分版权销售给一个新的媒介伙伴：亚马逊。以及重新规划英超海外版权收入的分配——英超现在的6大俱乐部，对英超26年来平均分配媒体版权收入不满，曼联利物浦阿森纳曼城热刺和切尔西，总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更高收入，他们觉得英超全球观众就是看他们来的。

斯库达摩尔又找到了一条第三道路：占媒体版权收入60%的英国本土收入，依照旧例20家平均分配，其余40%的国际版权收入，“六大”可以分得更高比重。这样的做法，原则没有被太大破坏，而豪强得到了一定尊重。

这是一种中庸的平衡主义做法。理想主义世界里，斯库达摩尔是个“两面派”、“滑头”。极其现实的商业世界里，他是一个完美CEO。

从接手到卸任，19年时间，斯库达摩尔实现了英超版权收入增长超过9倍的奇迹，这在全球职业体育界都是难以想象的业绩。在欧盟法律限制下，英超版权必须3年一更新，以避免垄断性格局，现英超版权合同2016—19赛季，能保证在合同期3个赛季里，每个英超俱乐部能获得媒体版权保底收入在1亿英镑上下，哪怕是上季降级的西布朗、斯托克城和斯旺西都是如此。

所以斯库达摩尔卸任时，英超每个俱乐部拿出25万英镑，合成500万英镑送给他，不服者称这笔收入为“金质握手”，批评者在不断分解，认为这些钱能有“更好的用途”。然而在商业世界里，重奖一位劳苦功高的顶级雇员，让他成为“打工皇帝”，并不算太离经叛道。

接任者的使命

接替斯库达摩尔的，是50岁的苏珊娜·丁纳格，前探索频道主管，也是一位媒体背景的职业经理人，在版权谈判和新媒体运营上，有成功经历。从帕里——斯库达摩尔——丁纳格这三位英超CEO任命，能看到出清晰的财务——传统媒体——传统媒体结合新媒体的就职前职场履历。这是英超作为一个高度商业化国际联赛的需要。

丁纳格所面对的挑战巨大，有英国媒体评论说，“弗格森选错了自己的接班人，对于一个职业经理人而言，选对你的前任会无比重要。”

单就媒体版权这一项英超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斯库达摩尔基本上做到了极致。这或许也是他挂冠而去的重要原因，登峰造极之后，难以为继。这19年英超版权的不断翻升，前期和英国传统媒体强势争夺英超版权相关，不过在BBC、ITV逐渐退出和天空的英超版权争夺后，斯库达摩尔先后利用ESPN、爱尔兰Setanta、BT等新的媒体竞争者，来抬高英超版权价格。这条道路基本上走到了终点。

英超未来媒体版权上升的空间，在新媒体的介入，在对社交媒体等新平台的拓展。Facebook、苹果、亚马逊、Netflix以及谷歌，会否对英超这种稀缺性的职业体育媒体资源，进行全球化平台上的资源争夺，将决定着英超未来的繁盛。丁纳格的使命，更在于互联网、移动互联网的进取。同时她还要面对对商业收入要求永无止境的各大俱乐部势力，英国社会传统价值观和职业足球过度商业化之间的冲突。

这19年的职场履历不可能完美。上任初期，他要面对英格兰足球还残存的一些贪腐行为；执政中期，有过牵涉到特维斯和马斯切拉诺的“球员所有权第三方持有”公案；他想要在全球范围内为英超开疆拓土，“第39轮联赛”应该是斯库达摩尔这个非革命者执掌英超期间，最革命性的一个提议，最终在各方压力下无疾而终——他没有西甲现任管理者的那种决绝，却更加圆滑玲珑；很长时间，他要应对各种背景复杂的国际资本，对各个英超俱乐部的收购，作为CEO，他需要保证英超各俱乐部整体上的财务健康，但又没有实际权力去干涉各俱乐部运营。

斯库达摩尔就是一个在各种夹缝中，能极尽闪转腾挪之能事的职业经理人。

2014年，因为邮件泄密，斯库达摩尔一些歧视女性的话语，被英国媒体曝光。即便如此，他的英超领导地位，没有因为一时丑闻而被动摇。

没有弗格森的曼联、没有温格的阿森纳，两个庞然巨大的俱乐部，都变得很不相同。没有斯库达摩尔的英超也会如此。2009年在北京主办“国际足球竞技场”，我和斯库达摩尔有过多番交流，之后也有过多次采访。这是一个表达能力超强的采访对象，却也是一个滴水不漏的采访对象——你总能得到一些报道内容，你总不能得到一些突破性的内容。

英超未必是世界上最强联赛，英超未必有世界上最强的职业俱乐部，过去10个欧冠和欧联奖杯，9个为西班牙俱乐部夺走。英超也未必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球星。英格兰代表队，也未必是欧洲乃至世界最顶级的强队——英格兰代表队的成败，从职业关系上看，和英超CEO或“执行主席”没有直接关系。

然而世界上最富有的20个足球俱乐部，不论如何排名，至少有8个来自英超。这就是斯库达摩尔的业绩。

在一个矛盾关系没有紧张到需要革命来破除的时代，在一个又贪婪于实利不敢平庸的时代，斯库达摩尔是最完美的职业经理人，体育或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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