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政治的大国,足球的小国!

俄罗斯战胜强大的西班牙晋级八强,这对于俄罗斯足球来说是完成了历史性的跨越,自前苏联解体之后,这是俄罗斯第一次在世界杯上晋级八强。

2018-07-05 16:00 来源:体坛周报 文/克韩 0 71940


禹唐体育注:

当你头一次乘坐莫斯科的地铁时,你会深刻意识到俄罗斯与中国文化特性上的某种差异。


我是说莫斯科地铁里那漫长的、陡峭到近乎容易产生恐高症的自动扶梯——不管是上升,还是下降,看上去都永无止境。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地铁的自动扶梯需要一个专门的驾驶员的。直到我在莫斯科见到仿佛停车场管理员那样的小亭子,以及亭子里的自动扶梯驾驶员。他们的表情往往冷漠淡然,你可以看到这份工作的无聊和他的厌倦,以及一种无可奈何,而他的面前则有几个可供操纵的大按钮——这或许会让他产生一些自己掌控命运的错觉。


我想,无论是谁身处这样的超长、超深自动扶梯里,都会萌生拒绝反抗命运的退意——反正你努力赶几步,也只是缩小了一点点差距而已。这和中国完全不同,在中国,我们的自动扶梯很少有如此长直和陡峭的。在中国的自动扶梯上,赶一赶常常是有意义的,因为它多少能改变命运——如果命运就是能否赶上下一班车的话。


而莫斯科的地铁自动扶梯,就仿佛是一种让你学会接受命运操弄的地方:虽然偶尔有人沿着自动扶梯左侧“超车道”超过你,但当你看到他们几经努力,却依然只是走出不远、还没有完全摆脱自动扶梯的控制时,自然会感喟“努力有什么用”,至少意义似乎不是很大。


这或许,是一个仍处于上升期的文化与一个长期习惯于艰难环境的文化之间的差异。一个仍然相信努力足以改变命运,而另一个,正如姚海在《俄罗斯文化》一书中曾说的:“为了生存而进行的同自然界的斗争,对俄罗斯人的民族性格留下了深刻痕迹,如善于应付一般的危险和困难,对生活的艰辛和不幸具有坚韧的忍耐力。克留切夫斯基曾说,在欧洲没有一个民族像大俄罗斯人那样不娇生惯养、不奢望贪求、不期待自然和命运的馈赠。”(上海社科:2013版)


俄罗斯是一个大国。这个大,不仅指其国土之大,政治意义上的“大”,也指其道路、器物等规制上的“大”。莫斯科市区的主干道很多是八车道以上,看上去壮阔,车流滚滚,但对于穿马路的人来说却是一件难事——人们也通常没法穿马路,而是走地下人行通道。人民的生活方便,让步于宏大。


到俄罗斯的这两天,抽空参观了著名的克里姆林宫建筑群,这里的建筑同样也是巨大,繁复的颜彩踵事增华,瑰丽的洋葱头五色纷陈。在类似于中国“故宫珍宝馆”的“军械库”里,土豪献宝一般的马车金碧辉煌,陈列柜里闪闪发光的金银器鳞次栉比。


旁边的红场倒是不大,这些天到处是各国足球游客。我在大红场广场的两端,也看到了BBC、ITV、美联、RT(今日俄罗斯,以俄新社为基础捏合而成的国有通讯社,旗下有自己的外宣电视台,影响力还算可以)的演播室,当然,还有中国CCTV5。这些,都是主办方为了方便这些转播商而搭建的临时建筑。


看着各国球迷在国际足联于列宁墓附近的球迷广场踢球,在红墙的衬托下还是多少有些感慨——时代毕竟变化了,换到过去,谁能想象?不过,变化终究也是有限。据说借着好莱坞电影《寻梦环游记》把亡灵节文化推进到全球的墨西哥球迷,本准备在红场组织一次亡灵节游行。想象一下,一队骷髅人出现在列宁墓前,是何等朋克的行为?这次游行,理所当然地被毙了。


俄罗斯是一个大国,但她从历史上就是一个多疑的大国。“他们内向、谨慎、喜欢独自自省。”(《俄罗斯文化》)这种多疑投射到外界,自然也以同样的多疑去回报。《星期日泰晤士报》7月1日发文一篇,作者是以揭发自行车手阿姆斯特朗而得名的戴维·沃尔什(David Walsh)。沃尔什在文中写道,他的行李里有一个法宝,叫作“旅行任意锁”。按照《泰晤士报》集团的安全专家培训时所说,这玩意儿能够让任何人试图进入你房间的努力被识破。在英国安全专家的想象中,跨过俄罗斯国境,就仿佛是穿越到了野蛮地区,需要这种特殊装置来帮助避免野蛮人进入你的房间。


沃尔什还写了这么一个小故事。他说一个美国商人到俄罗斯做生意,一进酒店房间就怀疑房间里有窃听器,拿着设备到处找,墙上的画框内、电话机里、空调机里……终于,在地毯下面找到了“窃听器”。他拿出工具把窃听器卸掉,说时迟那时快,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所谓的“窃听器”是固定楼下巨型吊灯的螺钉。


这是一个生动的西方对俄罗斯不信任的故事,这就是俄罗斯文化多少年来在西方人心中的位置。而这,似乎并不会因为俄罗斯曾经靠近西方的努力而有所变化,他们始终是蛮族、是异邦。毕竟是曾经被金帐汗国统治过,是带有浓烈东方色彩的东斯拉夫异质文化。


俄罗斯的悲剧性,也许正在于此。他们处于东西方的交叉口,左右徊徨,并无前路。以赛亚·伯林说:“因为种种历史理由,他们(俄罗斯知识分子)体现的不是一个、却是至少两个根本且彼此对立的人类冲动……终极解决之追求,与人类自由之尊重,无法得兼。”(《俄国思想家》,译林2011年版)


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无论从政治还是体量上都身份明确的大国,在足球上却是一个小国——这或许就是足球的有意思之处,因为这样的国家并非只有俄罗斯一家。在本届世界杯的国际足联排名上,俄罗斯是最低的一家(第70位)。顶着“史上最差一届俄罗斯队”的头衔,他们最终却杀入了淘汰赛,这已经让俄罗斯球迷喜出望外。


这些天,我出门总喜欢和各种俄罗斯球迷胡侃。他们普遍一致的观点是,俄罗斯队能走到16强已经非常了不起,接下来完全属于“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能赢西班牙自然最好,那会引起举国狂欢;但如果输给西班牙,也并非不可接受的事情。毕竟实力摆在那里,俄罗斯是足球小国,近十年来两届欧洲杯冠军、一届世界杯冠军的西班牙是大国。


在这里,不得不佩服俄罗斯世界杯组委会在赛程编排上的精算。为了俄罗斯出线,在小组安排了沙特和埃及两个弱旅,并且顺利地在他们身上取到了6分,奠定了出线的基础,也一扫此前的阴霾。然后又安排了与小组最强敌乌拉圭在第三轮遭遇,在略有留力的情况下被乌拉圭横扫,这样又调低了人民刚刚涨起来的预期。到打西班牙之前,群众的情绪被调整到不多不少、正正合适。


有一个球迷宿命地说:“至少我们是被最厉害的对手淘汰的。”还有一个球迷说:“他们输球了,也不会有人责怪他们,因为他们已经给了我们很多快乐,反正足球也不是我们的第一运动。”还有一个球迷的反应最典型、最俄罗斯,“击败西班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出现奇迹,但我不相信奇迹。”


俄罗斯前锋久巴赛前把俄罗斯队比作史泰龙电影里的“洛奇·巴尔博亚”,这将是一场大卫对歌利亚的史诗对决。但大卫当时手中至少还有投石武器,媒体认为这一次的俄罗斯则是“连投石武器都没有的大卫”。久巴说:“因此,对于西班牙人来说这是一场日常操作。但对我们来说,则是一生之战。我们必须在场上不惜战死、必须投入200%-300%的努力,这样我们才有一丝机会。”


媒体还关心一件事:普京总统会不会到现场看球。6月30日参观克里姆林宫时,我特意注意了总统官邸上方的俄罗斯国旗:按照规矩,普京在总统府时会升旗,不在时则不会升旗。这一天,总统官邸的国旗是升起的,这说明普京在莫斯科。他之前就看了俄罗斯一场现场比赛,那就是首轮对沙特的5比0大胜。如果能再次到现场,应该会带来好运吧?


7月1日下午的莫斯科,虽然下过几场阵雨,但随着太阳的重新出现,温度很快就上去了。这一天的卢日尼基球场,和我此前经历过的任何欧洲球场没有什么不同。标识清楚,安检迅捷方便。球迷载歌载舞,欢乐进场。


对于远方来客,俄罗斯球迷大部分保持热情,没有什么不友好或者种族歧视的行为。《星期日泰晤士报》记者沃尔什就说,他碰到的俄罗斯人都很友好谦卑,和之前西方媒体报道的都不一样。我座位旁的俄罗斯球迷,掏出一管口红那样的东西,但上面是代表俄罗斯的三色,把它在脸上一涂,就是一面国旗。我说这玩意儿很有创意,那位球迷直接就掏出来要送给我。


尽管普大帝最终没有来,整个卢日尼基8.1万人,至少六分之五属于东道主。只要有人喊一声“罗-新-亚”,四面看台都会有热烈的掌声相应。有那么十分钟时间,俄罗斯球迷似乎真的认为自己的球队能与对手抗衡了。直到第十二分钟伊格纳舍维奇混战中乌龙摆尾,现场的气氛才一时又冷静了下来。


不过,正如所有有关俄罗斯文化的书籍告诉我们的,俄罗斯人沉静内省,但一旦喜欢上某样东西又极易狂热。在球场内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墨西哥人浪造起来后,就很难停止,因为人人如被裹挟,必须一直玩下去,直到最终人浪失去吸引力。因此,短暂的挫折不会让俄罗斯球迷消沉,他们很快又再次站立为俄罗斯加油。


而这一天的俄罗斯,也确实像大卫一样英勇。他们通过边路发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最终居然通过点球扳平了比分!当一比一的比分奇迹般地一直保持到了120分钟,比赛临近尾声时,俄罗斯球迷对西班牙人的每一次触球都狂嘘,这气势似乎确实震慑了世界杯上面对东道主一向发挥欠佳的西班牙。到最后5分钟,我身前的俄罗斯球迷已经全部站起来看球。


点球大战来临,当胜利最终属于俄罗斯时,全场的欢呼声把我耳朵都快震聋了,啤酒雨更是漫天飞舞。赢了!哪怕是在球场上,成为一个大国也是俄罗斯人所期待的。


哪怕,这一切只是稍纵即逝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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