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宏的乐视三年:什么都看过了,没有完全看懂贾跃亭
“我觉得我一直是个追赶者。”
2017年12月中旬,我在时任乐视体育联席总裁刘建宏的办公室里,看到玻璃墙上贴满了便签条,AI、用户、平台、内容等这些年的高频词全在上面悬挂着。
他在办公桌和饮水机之间往返,没让我的茶杯空过。两个小时里,下属进来两次,有一次是找他签字。他抽了四支烟,说,以前也抽,但特别少;刚来乐视的时候也抽得不多,尤其是上午,太忙。
三年的互联网从业经历让这位前央视名嘴捡起了烟枪:“压力大”,“我这一年失眠的次数是我前半生失眠次数的总和”。
在这个乐视体育的第五个办公处电通创意广场12栋楼里,有25个演播室,占地400平米,号称“亚洲最大演播集群”。2016年8月,公司正式迁入,制播基地即将完工,岁月闪耀,仿佛未来已来。
而今,演播室清冷,寄托着主事者的惋惜,映照出当年的热望。
撅着屁股干活
在专场新闻发布会上,新任首席内容官刘建宏从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雷振剑手中接过46号球衣,寓意46岁的媒体老兵进入人生下半场。
巧合的是,两个月后,即2014年10月20日,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这份被业内简称为46号文的政策指导为体育产业的温吞发展点上了一把火。
刘建宏开玩笑说,“这简直是送给我的礼物。”
他的乐视体育生涯有了个梦幻般的开端。他也成为这个宏大的体育故事中的一杆大旗,他的名字为外界的观望增添一枚乐观的砝码。而在公司内,他要从互联网用户迅速转型成互联网内容生产者。半路上车的他原本想的是,“我们是小平台”,“已经做好了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准备”。结果没想到上了一辆高铁。
22年前,离开石家庄奔央视来的时候,朋友老六告诫刘建宏:宏哥,你到那以后,记住啊,你就是孙子,你就只能在那撅着屁股干活。
来互联网,刘建宏又想起了六哥的话。
“我刚去的时候(公司只有)100人,你非要把自己看做一个高管,是没有意义的。你其实就是个一线的指挥员,你不仅要参与决策,你更多的时候还是要身先士卒。”
那时的刘建宏,早上五六点起床,去公司配音。这是他在央视多年都不曾做的活计。
小武基机房的条件极其简陋,夏天要用冰块和扇子给机器物理降温。有一年春节前,发生了小火灾,烧了一个编辑机房,幸好播出机房保住了。刘建宏看到员工拿了垫子跪着,电脑放在地上,保证播出不中断。这个场景他一直记忆犹新,创业的意味熔在里面。
微观层面,刘建宏身先士卒,从内容到管理都要过问;中观层面,他是乐视体育与大乐其他子生态系统之间竞合谈判的外交官;宏观层面,他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乐视整体的对外形象。
有一次大乐开发布会,与会上千人,刘建宏担纲主持人,效果很好。
“老贾当时就说,不用第二个人了,就一定每次都要找建宏(主持)。”一位乐视体育的中层说,“所以建宏老师也承担了很多生态化反的职责。”
“我是觉得,如果他只扮演一个吉祥物的角色,可能会更好。具体的东西就让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好多名人加入这种公司,要学会扮演这种角色,可能会更好地促进集体的改进。但是,他不是那样的人。”一位其时供职于乐视体育内容部门的员工说。
被体制裹挟已久的刘建宏渴望施展拳脚建功立业。在央视参与的最后一届世界杯上,他解说时念微博网友的评论都会遭到台里领导的警告。他有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发了一条朋友圈专门感谢微博编辑,称其为这一个月来“给我帮助最大的人”。
来到乐视,员工们都能感觉到他的跃跃欲试。
他喜欢各种尝试,打破固有模式,时不时点点年轻员工:你们90后怎么比我这个60后的想法还老?
他想在直播画面里直接看到网友的即时评论,主持人可以与网友直接互动,类似于当下的主播模式。但网站考虑到风险,还是坚持将网友评论审查精选之后再转投到直播画面里。
这三年中跟刘建宏共事过的很多人都向我提起了2015年的亚洲杯,这是他们记忆中,刘建宏亲赴前线指挥的大型报道中的得意之作。他自己也很乐于谈论这次战役。
“我们率先使用新技术,用手机结合摄像机进行直播,……中国队在悉尼放松,在那溜达我们都直播,就是我们可以把这个东西完全常态化。”刘建宏自豪于这种与现场和一线紧密相联的职业呈现。包括后来的广州机场送别卡纳瓦罗、登巴巴受伤后的医院守候、六路信号直播F1、方言解说足球等等,“我觉得我做这件事情,还是有开创历史的感觉。”
亚洲杯上,刘建宏扮演了记者、解说员、公关、运营人、指挥官等多重角色。央视名嘴号召力依然强大,而崛起的新媒体又在表现形式、分发渠道、社会声量等方面为他插上翅膀。
回国之后,亚洲杯工作人员举行了庆功宴。
“那时候感觉他春风洋溢,虽然天气还很冷。”一位在场的员工回忆说。
但也不是什么都顺利。
刘建宏上任不久即筹备体育资讯频道,24小时滚动直播。
“刘老师说,乐视体育也要有个CCTV5。”一位乐体的前员工说,“从大的角度说,能做成功,也挺牛逼的。但运营这个东西,得三四十号人,这些人都很辛苦,但性价比很低。”多位互联网出身的前乐体员工对我表达过类似的看法,对资讯频道的合理性表示怀疑。
资讯频道打算找赞助商冠名,但始终未能实现,而它的存在又会造成一些工作环节的尴尬。比如一场足球赛结束,足球组要出集锦,资讯频道也要出,双方对内容形式和出产速度的要求不同,但都希望获得首页推荐,首页编辑不得不面对后台两条同质化的内容犯愁。
“他把自己扮演成了总编辑的角色。”有些员工认为,事无巨细的刘建宏把自己放小了。而相对应的,鼎盛时期,乐视体育旗下网罗了网易、搜狐、新浪等各大门户体育频道的一二把手或老编辑,他们对互联网逻辑更“内行”一些。
刘建宏总结这三年时,并不讳言,一开始并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我只能在别人的指挥下,或者在一个大的战略里面去做事情。”而2017年的困境反而给了他空间去思考,对于互联网,终于结束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状况”。
“其实我在乐视体育这三年,我最开心的一件事情,是自己每天还能取得一些进步,甚至能找到那种像青春期的那种感觉。今天一觉醒来,你会发现你跟昨天不太一样了。”刘建宏说起得失之间,“可以说,现在的我跟三年前的我,我自己内心深处知道,完全变了一个人。”
让大家都成为千万富翁
2015年7月14日,在足协组织的中超媒体杯上,新贵乐视体育和老资格的新浪体育狭路相逢。
据当时在场的一位乐体编辑回忆,在这场有着现实隐喻和情感投射的比赛中,双方的火药味很浓,表现出“敌视感”,“还发生了踩踏事件”。在第一节,乐体很快就3:0领先。第二节时,刘建宏到了,上场没多久,新浪反灌了4个球。是役可谓媒体杯的“伊斯坦布尔之夜”(2005年在土耳其第一大城市举行的欧冠决赛上,利物浦上半场落后3球,下半时接连追赶,3:3打平AC米兰,并最终在点球大战中获胜)。
次日,获胜者在新闻页面发布了这场比赛的消息,详述了比赛经过,还配发了7分多钟的视频。
乐视系的崛起在短时间内极大地冲击了市场原有格局。受领导人风格影响,乐视系公司早期的表现非常激进,社会声量极大,引得资本追逐,公众热议。处于注意力争夺战核心区的乐视体育更是很好地贯彻了这一战略思路,产业布局上无所不包,版权买卖中无处不在。
版权是乐体讲故事的核心。一年多的时间里,乐体即把欧冠、英超、F1、ATP、环法、中超、亚冠、12强赛、CBA等王牌版权收归麾下。其中最大的手笔是27亿元购得中超联赛两年的新媒体独家版权。这是一个没有多少先前经验可参考而开出的价格,有点石破天惊。
2016年夏天有一次见到刘建宏。他说:我知道我们这两年做了一些疯狂的事情,但如果不疯狂,怎么能逼着老东家(央视)跟我们坐到同一条谈判桌上呢?
版权帝国拔地而起,内容制作部门疲惫不堪。拿亚洲足球部为例,2015到2016年间,该部门工作人员在40人(包括不拿薪酬和补贴的实习生)上下,除了核心版权中超、亚冠、中国队的比赛之外,还要面对中甲联赛、K(韩国)、J(日本)、A(澳大利亚)、I(印度)联赛、女足、青少年足球、校园足球,甚至还有北京市业余联赛等等。一位足球部门前员工说,这些比赛要有直播,要生成点播,“既不会带来流量,也不会带来商业价值,但是这些东西你又必须得做,因为它是行政上的行为。”这样的疲于奔命导致对核心版权也无法精耕细作,更不用谈长尾利用了。
一口吞掉大象虽然显得消化不良,但这样忙乱的时光,仍被很多内容部门的人认为是在乐体最好的时光,因为干劲儿,也因为希望。
乐体的两轮融资都在春天,相隔一年,A轮8亿到B轮80亿,靠输入的方式迅速垫起丰厚的家底,上市仿佛近在眼前,身在其中的人都与有荣焉。
一位前乐视的中层记得这样一件事。2016年3月,乐体全员在香河的天下第一城开年会。高管们晚上才到,他们已经在城里喝过一顿酒了。到了酒店,刘建宏叫了内容这边的中高层,“都到大堂来”。在大堂吧,“把所有的酒都拿过来”。所有的听装啤酒列好队,“喝”。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建宏简短地说了下B轮融资的进展。
“那个时候刘建宏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最开始我们的目标是30个亿,现在有80个,还源源不断要进来,但我们马上就要close了。这80个亿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们这个事,做成的机会,就非常非常大了。”这位中层回忆说,“刘建宏说,我们的目标是,大家都成为千万富翁。”
其时乐体估值210亿,上述员工感到“我们在国内已经没有对手了。你开一个什么车你觉得挺好的,我开的是高铁!”这是他记忆中在乐体情绪最亢奋的一次。
“那个时候,乐视体育这么大体量,只能死在自己手里,不会死在别人手里了。”他说。
大家也不是没发现问题。有些小例子。2016年9月1日,中国队12强赛第一场对阵韩国,加班的部门需要订盒饭。该部门问了中超项目管理部,后者的职能是负责协调资源,但给的答复是:这事要找行政,“找金航”。加班部门的办事人很惊讶:金航不是副总裁么?真的问了金,金回说:这事我说的不算。办事人更懵了:加班30人,人均20元,一共600块钱的盒饭,副总裁说的不算?
“那时候还没有资金链的问题呢。”听说了此事的一位前员工说,“当时我就觉得,乐视真的,出大问题了。”
还有一位前员工曾向自己的直属领导反映过这样的担忧:一些编辑被高薪挖来,但价值与价格并不匹配。他得到的回复是:大佬们要急速地扩张,底下的这些问题都不叫问题;这些问题放在布局、融资、上市面前,都是小问题。
“但是最终从结果来看,这些问题都是挺要命的。就是金字塔的底下的土都是松松垮垮的。”这位前员工说。
我不认为我完全看懂老贾了
一个新生公司,投入到一个长期发展迟缓的领域,一小一大两方面都要急速前进却全无成熟经验可寻。光速摸索中,公司不断试错,一定程度上也是替整个行业试错,只不过,错而无纠的代价,需要公司和行业共同承担——当然,公司的代价更迫近一些。
2017年3月初,我旁听了一个冰雪产业的高级研修班。学者鲍明晓在课上说的第一句话无关冰雪。他说,这两天,乐视体育丢掉了中超和亚冠版权,从行业的角度说,我们不希望乐视倒掉,因为这会影响市场对体育产业的信心。
帝国出现裂隙,早在2016年11月贾跃亭内部信中就有提到,“蒙眼狂奔、烧钱追求规模扩张同时,全球化战线一下子拉得过长”,“管理能力没有跟上”,“组织效能不高”等。是年年底,乐视启动“优化”裁员。而乐视体育内部已经基本确定翌年放弃中超。
很难说,乐视体育带节奏的功能会多大程度上影响市场信心,因为它的兴衰背后,起主导作用的并非体育市场规律。
“因为乐视体育这种独特的发展方式,一下子把你推到风口浪尖。然后砰一下,因为资金的问题,一下又进入到几乎是自由落体的状态。”刘建宏说。
他说起纠错,“2016年年底是我们最大的机会”,但因为“决策失误”,都“错过了”。
“你知道,作为一个战士,你在前方打仗,你是没错的,你被派上去了,你打还是不打啊?这没有什么错与对。但是战略是有错和对的。”
“如果乐体很早与大乐完全脱离关系就可以避免这种(结果)?”我问。
“应该是。挺遗憾的。我们B轮融了80多亿,你怎么能够……”他说,“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情,钱马上被挪走了。从来没有宽裕过。”
“你有没有想过,乐体可能只是大乐融资的一个工具?”我问。
“我觉得现在说这些事情没意义。以我们当时的情况来看,我们都是甩开膀子想把体育干起来的。我自己是想把体育干起来的。也不存在事后诸葛亮。钱挪走了就是挪走了,他(贾跃亭)缺钱就把钱挪走了,你能怎么样呢?从现在的角度来说,对乐体就是巨大的伤害。你端着枪上去了,突然发现你枪里没子弹。那你(能)干什么呀?我已经肉搏了一年。”
“你对贾跃亭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觉得对老贾吧,现在还不是我评价他的时候。……(沉默了七八秒钟)我说实话,我仍然没有认为我完全看懂他了。我觉得这个事就就像一篇文章写了一半,或者是一个什么东西你才到了半路上,还没到能做出一个完整或者准确评价的时候,我不愿意做这种评价。”
私下里,与朋友喝酒,刘建宏表达过,“恨老贾,也感谢老贾。”“感谢”是因为,他将这三年的磨练看做人生的第二次成长,教给了他三堂半课——互联网课、管理课、创业课,以及半堂的资本课。
这些年屡有其他公司过来询问刘建宏的加盟意图。刘问他们,为什么找我?对方回答,除了自带的名人光环,“我们更看重你过去这几年的实践。”
“从我个人价值来说,其实也是在加分。这个东西我一定还是心存感激的。这点我是一点不讳言的。”
我问他这三年间是否怀念过央视。半点犹豫都没有,他摇头:“我在那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我不觉着乐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就失败了。没有啊,人生很精彩,这三年没有人比我们看到的东西更多。留在那(体制内)的人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不管怎么样,你是在最前沿,你看到了硝烟,看到了战火,看到了死尸。什么都看过了。”
这三年间,尤其是近一年,刘建宏“被辞职”数次。消息风行间,有央视前同事——也是头戴光环,辞职后投身创业的一员——给他发微信:
“不管你去哪里,不管走得风不风光,我都觉得乐视这三年对你是巨大收获,这是不出来不会感受的,因为在外面要逼自己成长……”
“乐视不成,总有人成,大家都爱找吃过亏的。”
“我现在看还在台里看你笑话的人,感觉像看清朝人,然后自省:不出来,我也可能是其中之一。吓死了。”
“这是一块儿在河里游泳的人的共同感受。”刘建宏说,“看不看笑话,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又不是为你表演的。”
他想起《游褒禅山记》里那句“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
“在体育里,在户外,你越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你越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做破冰者永远可能有一个风险,就是你有可能死在半路上。但是,还好吧。中国体育才刚刚开始。”
我是运动员个性,我愿意比赛
2016年5月刘建宏的自传《上半场》出版,里面记录了他的出身和乡愁,以及摆脱一个困顿的体制,奔向理想,在一个更大的体制中实现理想,赢得名声。
2018年1月再见到刘建宏时,他已经准备辞职。我问他怎么总结自己下半场的开场,他说:“刚开场嘛,才打了三分钟。太早。你见过三分钟就叫暂停的吗?”
自传里《下半场》部分的开头,刘建宏引用了西奥多·罗斯福的一句话:重要的不是批评者,不是指出强者怎样摔倒,某人某事在什么地方可以干的更好的人。功劳归于真正进入角斗场的人。他的脸上沾满尘土、汗水和鲜血,他应用搏斗,他有失误,一次又一次未能击中目标,因为任何奋斗没有不犯错误或者毫无欠缺的。
这段话当然是一种鼓励。
“我其实一直是运动员个性。就是,我愿意比赛。让我坐在替补席上我会很难受,还别说在观众席上。”
肉搏了一年,辞职总是可选项之一,“但我觉得……首先我不想轻易认输嘛。”他开玩笑说,足球场上也时常发生这样的情况——球队处境恶劣,发生大规模欠薪,球员们的选择不是罢赛,而是继续比赛。他也想看看,留下来,到底会遇到什么,就像泰坦尼克号撞了冰山,各色人的应对方式各色。
“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挺考验人品的吧。……我也想证明一下自己——不是那种只会打顺风球(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我做体育的,如果连这点体育精神都拿不出来,就别再说自己是做体育的了吧。”
他拿巴蒂斯图塔类比。
“佛罗伦萨降组的时候,巴蒂不也没走?巴蒂不也说,我一定要跟着球队一起再杀回来吗?最后佛罗伦萨又杀回来了。巴蒂在佛罗伦萨坚持了那么久以后,在已经成为这个球队的绝对的精神象征以后,因为他缺一个意甲冠军,最后转会到罗马,拿了个意甲冠军。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大家对他的评价,是吧?我觉得说得自恋一点,我还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我不是那种一看形势不妙,就脚底板抹油就跑了。至少我愿意和团队、和公司一起同舟共济。”
刘建宏留给乐体同事的印象始终是“正能量”,不论什么情况发生,他执着于“想办法”。在公司意图通过变更资方和更名来获得重生的时候,他希望给公司命名“水母”——地球上最早有神经系统的生物,这是从长文《未来的人会是怎样》(该文介绍了特斯拉老板埃隆·马斯克正在进行的脑机接口项目)中获得的启发。文章出自朋友老六所主持编选的《读库》。
“水母体育”并没有浮出水面。刘建宏对这家公司最后的努力,终结在办公室墙上的二三十张便签纸上。
乐视体育的一位员工说:“建宏老师走我能理解,因为他的那块业务很难开展。每个人可能在公司当中都有自己的使命,这个使命的时间长度不一样。最后建宏老师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很伟大的。我记得从2017年6、7月份开始,所有的高管(只能领取)半薪。”
爱踢球的刘建宏在乐体期间,没能有太多的时间参加同事间的球场交流。他每次都跟组织球赛的人说:记得叫我。有一次他连鞋都带了,还是因为临时有会没能踢成。只有一次,他开完会后,赶来踢了下半场。
“那时候他46岁吧,踢得还挺好的,场上不比我们这些二三十岁的踢得差。刚上来,边线任意球直接就进了。”一位“球友”回忆说,“踢这种球的都是底下的小编辑。感觉还是特别好的。”
接触过刘建宏的人都知道,他没有名人的架子。
“我一直要求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我在心里面真的没有把自己太当回事。……我和老六探讨人生,得出的结论就是,人,最高境界,就是老实。”
电视时代,他太自信了。2014年世界杯之旅结束后,他曾对我说:“你说我们是利益的既得者吗?我们也是。我们之前的人相对来说好动摇,他虽然挡在你面前,你稍微动一动,他就让位了。但是后面的人要想让我去让位,不是很容易。这个事我跟(白)岩松探讨过很长时间,我说你看到你后面的威胁了吗?他说真没看到,我说,我也没看到。”
如今再提起,没等我问完,他就哈哈笑起来,笑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在互联网洪流中,他很老实:“我觉得我一直是个追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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