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宁被网友害死?

“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然后想想要抛弃什么去赴死。”

2017-12-21 08:30 来源:网易体育 文/白小生 0 75097


“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然后想想要抛弃什么去赴死。”


这是正在热映的美国影片《勇往直前(Only the brave)》里的一句台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笔者脑中浮现出的是最近因为“中国高空无保护极限动作第一人”吴永宁的坠亡而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一个特殊群体。


吴咏宁之“作”和“死”因社交网络?


高空自拍狂、极限攀爬者、都市蜘蛛人,这些游荡在大都市钢铁森林的“树冠”上的“作死一族”究竟是极限爱好者还是哗众取宠的小丑?他们的行为是否该被约束,又该由谁来约束?类似的讨论在吴永宁死讯爆出之后的这段时间内在网络上被来回翻炒——极限运动爱好者、法律专家、政府公共事务相关人员轮番发声。


吴永宁作为一个曾经籍籍无名的群众演员,农村出身的吴永宁没有王宝强那样的演技和运气,是社交网络和直播平台的发展给了他剑走偏锋,“玩命”博取人气、靠打赏致富的机会。实际上近些年互联网行业的高速膨胀给他这样的青年提供了各种各样“踏踏实实”养家糊口的机会,做电商,搞物流,甚至送外卖——然而平心而论,怀揣演员梦的吴永宁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去选择这些平凡的“正路”。


对于自己可能的悲剧结局,吴永宁也绝不是毫无心理准备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进行人生最后一次冒险尝试的时候将一部手机架设在对面的建筑上从客观的视角记录整个过程。他是个每月要寄钱回家的农民的儿子,是快要跟女友结婚的26岁年轻人,他知道自己可能随时会死,所以他需要给这些他抛不下的人们一个最后的交代——没有花哨的炫技,没有潇洒的定格动作,只有奋力的挣扎和绝望的惊呼。


有人说社交网络上用打赏来刺激吴永宁做出高危险性动作的网友要为他的死负起一定的责任,至少应该在道德上受到谴责——这一点毋庸置疑,网络直播平台的蛮荒式发展确实需要一定程度的法律和道德层面的监管。但是如果静下心来思考,究竟是什么驱动着网友们“起哄”、“围观”、“打赏”这些做出极端举动的人?不只是国内,国际上近些年发展最迅速的流媒体平台LIVELEAK(意为“现场揭秘”)上,各种高空自拍、徒手攀爬的视频也都异常火爆。


而且如果一个成功攀爬的视频有十万点击量的话,那么一个标注“失败”或者“死亡”的视频则可能吸引百万级别的流量,以至于出现了许多“伪死亡”、“假失败”的标题党。你可以说这是网友们阴暗的“猎奇心理”,或者是单纯为了“寻求刺激”,但是这种行为背后隐藏的是人类深层次的潜意识——每个人都想看清生与死的边缘究竟是什么样。


他们一直在与死神捉迷茫,100年前就开始了


***“我们与死神捉迷藏,只要不被找到就可以多活一天。”


这是美国徒手攀岩大师亚历克斯-汉诺尔德对于自己热衷的无保护攀爬事业的理解。像吴永宁这样以都市高层建筑顶端的动作表演为主的极限攀爬者在无保护自由攀爬这个圈子里基本处于“鄙视链”的底层,但是不论是他,还是俄罗斯、北欧的那些热衷高空自拍的叛逆少年,或者是“法国蜘蛛侠”阿里安-罗伯特那种在摩天大楼玻璃幕墙上攀爬的“极端分子”,又或者是汉诺尔德这样受人尊敬的专业攀岩高手,在普通看客们眼中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身份——寻死者。


他们确实是在和死亡捉迷藏,但是与一般的认知相反,其实这些攀爬者才是游戏中负责搜寻的“鬼”,他们在嶙峋的岩壁间,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在钢架大桥的最高处日复一日的寻找死亡的影子,一旦“成功”就是真的“游戏结束”。


“我像一般人一样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汉诺尔德这样解读自己对于死亡的态度,“我只是比一般人更能接受自己终有一死这件事。有人称我们是肾上腺素中毒者,其实这是一种误会,攀爬的时候我们都要尽量保持平静,肾上腺素根本不会很高”


心态平衡,技术出众的汉诺尔德身上背着一连串自由攀爬界的纪录,被称为死亡竞技场的美国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悬崖峭壁是无保护自由攀爬者们的圣地,而汉诺尔德在那里有个绰号叫“小菜一碟的亚历克斯”,因为不论多么高难度的死亡岩壁在他眼中都是小菜一碟,他挑战、成功、再挑战,至今还没有窥见死神的真容。


“但是我也失去了很多朋友,”汉诺尔德这样坦言,“这些年我有几个朋友死在致命的攀爬事故中,那些事故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但是确实会让我停下来多一些思考。”


实际上大多数自由攀爬者的死亡事故都很难被确认,特别是那些籍籍无名的普通攀爬者。如果没有同伴同行,他们可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失踪人口”,或者无名的尸体,没有感人的遗言,没有惊悚的最后影像,他们留给世界的最终纪录只是一份写满伤痛的验尸报告。除非有相关的影像或者其他证据,否则在野外攀爬的爱好者或许还能从装备方面被分辨出来,在城市中坠落的极限攀爬者可能会被误认为是从高层建筑上跳楼的自杀者——在死亡面前无所谓平庸或精彩,只有赤裸裸的真实。


当然,也有人就是不信这个邪。


***“把死亡变成飞行,等于是将最坏的结局变成最浪漫的事。”


说出这句话的人叫做迪恩-波特,他就是上文汉诺尔德口中“在致命事故中离世的好友”之一。和汉诺尔德一样,波特也是无保护自由攀爬的狂热爱好者,而比起热衷“往上爬”的汉诺尔德,波特还要更加极端一些,他还要在爬上顶端之后“往下飞”。


比起一般的极限攀爬,徒手攀爬之后再用翼装飞行的方式回到地面是近年来逐渐流行起来的一种高难度极限运动方式。而随着GoPro运动摄像机技术的革新,翼装飞行第一视角视频也成了各大流媒体网站的流量明星。而随着GoPro运动摄像机技术的革新,翼装飞行第一视角视频也成了各大流媒体网站的流量明星。一段“翼装飞行穿越两米岩洞”的视频曾在国外某视频网站创下888万点击的纪录。而大都市中的翼装飞行者也像我们开头提到的高空自拍族一样,给城市管理者和普通市民的生活带来了困扰和风险。


不过波特的舞台并不在城市,他与搭档格拉汉姆-亨特更多的时候都飞翔在美国或者瑞士的群山之间。不过大家也不要认为这样就是合法的,实际上国内外的大多数景区、国家公园也都反对攀爬者进行无保护攀岩,对于死亡率近三成的翼装飞行更是明令禁止——但是像波特这样知名的挑战者通常都与服装赞助商和视频网站签有合同,利益与梦想共同驱动,死亡也许是他们最后才会考虑的问题。


2015年5月,迪恩-波特在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进行又一次非法翼装飞行的时候发生事故,撞上岩石的瞬间他的充气防护服没有启动,波特和他的搭档格拉汉姆-汉特都死了。那天的事故没有令人心碎的录像,更没有触目惊心的直播,实际上搜寻者直到事故的第二天早上才找到两人的尸体——攀爬、飞行,然后死亡,或许这就是波特心中浪漫的结局。


***“有些人觉得他做热爱的事英勇无畏,有些觉得滑稽因为总有一天他会摔下来。”


这是著名徒手攀登高手约翰-巴彻事故身亡之后他的朋友接受采访时的发言,也代表了大多数普通人对这些“高来高去”的家伙所保持的看法。有敬畏,有钦佩,有担忧,当然也有嗤之以鼻和无法理解。20出头参与到徒手攀爬运动中,巴彻在自己死前的30年中爬过无数高难度的攀登线路,最终却死在自家附近一处曾经爬过几十次的攀登点下,同样没有视频,没有照片,只有一份冷冰冰的验尸报告诉说这位颇具传奇的攀岩前辈最后的故事。


验尸报告:

死因:严重脑出血

腹腔无明显损伤

心脏/肺部无明显损伤

手腕及脚踝全部骨折


不论怎样的激情洋溢或者英勇无畏,在死亡的终结面前都显得无力。辉煌归于沉寂,热情渐渐冷却,这原本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必然会经历的过程;这些攀爬者只不过是将这种转化的过程无限压缩到了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境地。就像我们前文所说,网络上的看客们其实是本质上是希望能在安全的环境里透过别人的眼睛或者镜头,窥探一下生死之间的界线。或许网络的发达确实另一些判断力和心智都不够成熟的年轻人在冲动和虚荣的驱动之下加入了这个“寻死者”的群体,但是这个致命的圈子对年轻人的吸引力绝不是从网络时代才开始的。


“我们的前辈可是剑桥的高材生,”俄罗斯高空自拍“教主”,人称俄罗斯蜘蛛侠的基里尔-奥莱什金这样调侃,“只是他们那时候没有便携式相机,只能写日记当做自拍。”


奥莱什金所说的“剑桥前辈”其实是19世纪末期著名的剑桥毕业生乔弗里-杨,实际上当时剑桥的学生早就有徒手无保护攀爬大学制高点的“传统”,有些学院甚至将攀爬学校顶端的钟楼当成一种新时代骑士精神的入门测试。不过乔弗里-杨是第一个将这种攀爬行为记录下来的“文字自拍者”。他甚至还写出了《圣三一学院攀爬攻略》这本书,又在后来去伊顿学院攻读硕士的时候根据自身的经验写了一份屋顶攻略指南。


还有一批活跃在网络、甚至电视系统发展起来之前的城市攀爬者也不得不提。那是在上世纪20年代左右的纽约,自从1890年106米高的世界大楼竣工之后,一座座摩天大楼开始在黄金时代的美国心脏地带扎根,大都会保险公司大厦、伍尔沃斯大楼,如果说如今的人们对于百米高楼已经习以为常,当年这些钢铁巨人给20世纪初的人们带来的震撼是难以想象的。


从1910年开始到1930年左右,许多年轻人都曾经对这些摩天大楼发起冲击,但是其中大多数都以坠落和悲惨的死亡告终。约翰-西姆帕、乔治-保利、约翰-赫斯特,这些幸存的成功者都发表了属于自己那个时代的“高空自拍”,也就是他们各自的攀登攻略,这些小册子在当年美国大都会的年轻人中引起的话题并不亚于如今社交网络上疯传的图片和视频。


选择了这条“邪路”,就要自己承担一切


谈到这里,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回到开头最初的话题——网络时代真的催化了吴咏宁们铤而走险的举动吗?我认为并不尽然,大家也看到了文章中的实例,即使在没有网络甚至连照相技术都还不够发达的年代,也总会有年轻人豁出命去往高处爬,然后再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向世界宣告自己的成功。


那么是否是网络直播带来的利益让吴咏宁们丧失了理智呢?或许有之,但是我们前面也提到了,那些专业的翼装飞行者、徒手攀爬者身上也经常都背着各种各样的商业合同——“给你一万美金,你只要不带保护绳陪我在这块岩石上待一天。”


这是上文中提到的在坠落事故中去世的约翰-巴彻生前对普通人公开提出的挑战,然而并没有人敢去拿走这一万美元。像我们开头说到的,现在的社会对一个四肢健全智商正常的男青年是很温柔的,想要平和安稳的活下去一点也不难。即使有金钱的驱动,相信绝大部分人也不会选择这条拼上性命的“邪路”。吴咏宁选择了,也承担了自己的选择所造成的后果,除了法律层面的探讨,他其实不应该再受到太多苛责。


至于立法和制度层面的保障,许多专业的文章已经有过详细的探讨,在这里也就不再赘言。更加完备的法律和管理体系至少可以让所有有心加入“寻死者”队伍的人多一分思考和顾忌,更重要的是能够保证尽量不要出现无辜的“附带伤害者”。


或许也多给曾经带我们窥探生死边界的逝者一份尊重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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