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格为何不舍得花钱?听听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副教授怎么说
英国华威大学的沃尔丁格教授和我一样,是英超阿森纳队的铁杆球迷。三年前,沃尔丁格教授访问我校,聊起学术圈里的八卦,发现吾道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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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华威大学(University of Warwick)的沃尔丁格教授(Fabian Waldinger)和我一样,是英超阿森纳队的铁杆球迷。三年前,沃尔丁格教授访问我校,聊起学术圈里的八卦,发现吾道不孤,经济学教授里枪迷(注:阿森纳队别名枪手,因此其球迷被称为枪迷)的比例极高。究其原因,我们一致的结论是,经济学家与枪迷具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经得起虐。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每一个枪迷的心情都有固定的周期: 每逢夏末,英超开季,必定踌躇满志,满怀憧憬;一到初春,赛季接近尾声,才发现两手空空,于是嗟叹苦海无边,一年又成了蹉跎。鲁迅先生说,希望与绝望,都是一种虚妄,枪迷听来不啻棒喝。
十二年无冠,伦敦的枪迷终于忍无可忍不能再忍,掌控球队二十年的功勋教练、有“(经济学)教授”之称的温格如今眼看晚节不保。当年俱乐部修建新球场,忍受了七年的财政困难,年年靠卖队长度日,全仗教授苦心经营,才让这个持续失血的球队留在欧洲一流、英超前四的行列。可是如今的阿森纳,现金流充裕,盈利水平全欧第二,季票全欧最贵,财政已不再掣肘,教授却似乎把穷日子过成了情怀,依然一毛不拔,对阵容中的明显短板好似视而不见。本赛季前的转会窗口,手握6000万英镑预算,阿森纳竟然成了全欧主流联赛中唯一没有引进内场球员(注:非守门员球员)的球队,其结果,就是在所有传统豪门尽数低迷的大好形势下,再一次毫无悬念地在争冠路上提前掉队。
教授在花钱上坚持不懈的保守,已成了足球界的不解之谜。其它的球会,都是教练为老板的悭吝发飙,在阿森纳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要老板来敦促教练用掉预算。省的又不是自己的钱,招来的是球迷一浪高过一浪要求换个活法(“time for change”)的怒吼,这真是何苦来哉?
温格教授不可理喻、近乎固执的吝啬,或许正是一种理性的选择。麻省理工的经济学大师Bengt Holmstrom在1979年为经济学研究引入了“生涯考量“(Career Concern)的概念。
在大师看来,人的真实能力,是一种隐藏的信息,外界不得其详,只能通过其所作所为来做出测度与评估,而每个人都希望别人能够对自己的能力给出更积极的评价。Holmstrom教授指出,这种生涯考量,或者说对声誉的向往,可以影响人的行为与决策。近年来,“生涯考量”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是探讨一个决策者对声誉的追求如何影响其改变现状的积极性。从这个角度而言,温格偏执一般的吝啬,或许就有了一个理性的解释。
世事以成败论英雄,对一位足球教练而言,有大把转会预算当然是好事,但是烧钱争冠永远是把后果难料的双刃剑。巨资收揽球星,即使夺冠也未必是执教水平的明证,人们或许认为这不过钱能通神,一旦运气不佳,成绩不如人意,却必然沦为笑柄。君不见名帅范加尔手上的曼联,两年花了接近三亿英镑重建球队,换来的却是跌出英超Big Four的尴尬,一世英名自此付之东流。
反观温格教授,十二年无冠,究竟是吝啬的恶果,还是因为执教能力的不足呢?球迷与专家纷纷为教授的吝啬痛心疾首,殊不知这正是教授最好的自我保护:小本经营,坚持到底,如果成功,必是能力使然,即使无冠,也有不花钱能当个借口,这是个理念问题,不是能力问题。笔者与加拿大Concordia University的李明教授曾经在《公共经济学学刊》发表有一篇题为《声誉驱动的政策制定者与内生性制度偏见》的论文(Reputation-Concerned Policy Maker and Endogeneous Institutional Bias,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就是运用一个不完全信息之下的博弈论模型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我们的研究预测,当决策者的既有声誉越高,投身有风险的变革活动的可能性就会越低。这个道理非常简单,当决策者把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当作追求的目标,如果处在一个低起点,输无可输,自然不妨放手一搏;相反,如果已经功成名就,赌赢了好处有限,失败了就是满盘皆输,好比温格教授,冠军也不是没得过,财政困境掣肘也撑住了球队,又何必改弦易辙赌上一世英名?
我们在文中提问,当外部环境改善、更有利于变革的时候,一个组织一定会从中得益吗?答案是不确定的。试想一个当权者坐在台上因循守旧、碌碌无为,这可能有两种原因,一种可能是客观条件的制约,另一种可能则是当权者能力不足。但是当环境得到了改善,你就会认为原因更可能是后者。有鉴于此,当权者必定压力倍增,为了避免恶评或许会不顾能力有限而铤而走险,以组织的命运来搏个人的荣辱,其结果可能适得其反。如今的阿森纳,摆脱了财政困境,是不是也在也落入这种陷阱呢?传言今夏的教授准备豪掷1.5亿英镑取悦球迷,对于其个人,对于阿森纳,福兮祸兮,这都是未知数。
我们在文中再问,组织决策过程具有透明度是一件好事吗?现代民主把知情权当作天经地义,但是我们的答案又是否定的,还是对声誉的考量在惹祸。还是上边所说的道理,你看到当权者无所作为,你无法确定是能力所限,还是他受到了其它因素的限制。以温格教授为例,他不花钱,球迷就常常指责球会老板是铁公鸡、吸血鬼,为了捞钱处处掣肘。但是如果决策过程彻底透明,不作为又没了掩饰与借口,如果真的能力不足,又偏偏被舆论逼上梁山,结果同样不妙。近来俱乐部前内部人士的一系列爆料,洗掉了老板的罪名,正是把教授彻底暴露在了球迷的枪口之下。
这篇论文被归类于政治制度的经济学分析之列,作为一个资深枪迷,从来想到教授的故事与我们的模型丝丝入扣,这颇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温格教授学经济出身,有人笑话他,说经济学训练让他只知道成本收益分析而丢了夺冠的雄心,其实锱铢必较绝非经济学的要义,或许教授从这个学科中的收获远非谋事,更在某身吧。
至于我,作为一个常年受虐的枪迷,前路漫漫,又该何去何从呢?想起三年前保(前)四危机时,我在Facebook上转发了一篇质疑温格的文章,一个学生给我留言:“Come on, professor must stay with professor。”一语双关,可谓一时佳句,我看了不觉失笑,也回了一句:“Yes, especially for an economics professor.”吝啬是温格的选择,受虐于我辈,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本文转载自《不足为道》,原标题:温格为什么不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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