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前的一次“体育旅游”——体育旅游的前世今生
大约万历三十年左右的一个午后,当日为暮春时节,下午三点,袁中道从西直门出发开始了他的一次“体育旅游”。
大约万历三十年左右的一个午后,当日为暮春时节,下午三点,袁中道从西直门出发开始了他的一次“体育旅游”。按现在的标准,中国古代并没有“体育”一说,但它处处潜伏隐蔽在人们的生活之中,当日也没有旅游这一称谓,有的只是纵情山水。
这次袁中道要徒步游览的是北京西郊的群山,“出西直门,过高粱桥,杨柳夹道,带以清溪,流水澄澈,洞见沙石。绿叶浓郁,下覆朱户,寂静无人,鸟鸣花落”。从这些描写沿途风景的文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袁中道惬意的心情和畅快的步伐以及一种动态的对美的享受。
他沿着南长河一直走到了颐和园,穿越昆明湖,在青龙桥短暂休憩后来到颐和园西侧的功德寺,全程约14公里,大致用时三个半小时,换算成步数为23000步左右,消耗1000卡路里。到达功德寺以后,作者记载“日已西,水田浩白,群蛙谐鸣,此田家之乐也。”当时的北京城,“三环”之外就是一派田园风光,水流环绕,遍布村落、农田和寺庙。
第二天,袁中道从功德寺出发“遁河而行”来到玉泉山脚下,玉泉山六峰连缀、逶迤南北,虽然海拔不高,但想要走遍,也并非易事,袁迂回于山间小道,翻山跨水,遍览山中景色,足迹所涉,皆留文字记载,临水而行则“下有流泉清激,声与松柏相和,松花坠地,漂粉流香”。最后“遁溪行,至山将穷处,不数步,见水源,水从此隐矣”。玉泉山已到尽头,这一天不同于前一天的平地跋涉,山间起落,步数相同的情况下,消耗的能量显然会更高,也就是运动强度更大,景致也更不同,是另外一种审美感受。
袁中道《西山十记》共分十篇,分别记载了作者在北京西郊的百花山、灵山、妙峰山、香山、翠微山、卢师山、玉泉山等山间的徒步游记,其中不乏高山,灵山海拔就2303米,妙峰山海拔1000米,在文中可常看到作者在某处“少憩”或者“晏坐”,甚至有“溯涧而上,徘徊怪石间,数步一息”式的攀岩。长时间的高强度运动后需要短暂休息来恢复体力,同时也能停下来细致的体味一路的景色。
这十篇游记文字描摹入微、情景交融,美的享受沁人心脾,但每写一个景致,都需要作者攀登跋涉里许,其中暗藏了体力上的挥发和消耗,作者额头上的汗珠和心率变化我们当然是不知道的,在这些游记中,运动和审美是交融在一起,缺一不可。作者需要同时调动自己的感官、四肢、身体和心灵。当时如果有微信运动的话,他很可能会连续占领大多数好友的封面。
其实,考据一件400年前的往事并不是本文意趣之所在,体育旅游的前世今生才是作者感兴趣的地方,本文主角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他走过的道路就在我们脚下,他头顶的白云也仍在天空里。体育和生活的可能性远不仅止于现在,故道白云,这对今天的我们教益颇多。
体育和旅游双重唤醒下的人
体育旅游真正始于现代,在西方起步较早,近几年在国内借着政策风口也兴起了一股热潮。2016年国家旅游局和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发布的《关于大力发展体育旅游的指导意见》中曾提到“体育旅游是旅游产业和体育产业深度融合的新兴产业形态,是以体育运动为核心,以现场观赛、参与体验及参观游览为主要形式,以满足健康娱乐、旅游休闲为目的,向大众提供相关产品和服务的一系列经济活动”。
大家对体育旅游的解读和看法也都不一而足,但大多是从产业经济的角度来论及,鲜有从人的角度来看这个新兴事物。以产业观体育旅游,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体育地理经济学。但若以人论,使之成为一种活的实践,体育旅游则只是一件充满情趣的个体行为。因着眼点在人,所以本文只选取自然户外部分,人与自然的对话,是一个源远流长的朴素命题,也是体育旅游的精髓和文化象征之所在。
所谓人,是指鲜活的个体生命。对人来说,体育旅游首先是一个概念,是两个学科的交集,我们在经历了学科的大分化时代之后,又迎来了学科融合的时期,世界又从碎片开始逐渐恢复为整体,人也是如此,在过去,如果单拿体育来说,是指人的体力性的活动,而旅游更多是人精神性的活动,这都只是一个人的片面而不是整体。学科的融合让人恢复为一个整体成为可能。
用传播学大师麦克卢汉的话来说就是“杂交是显现真理的时刻,交会的时刻,也是获得自由解放的时刻”。体育旅游就是两个概念的杂交,偏偏是这样的杂交,才能使两者互相弥补,相得益彰,对人而言一加一大于二,释放出更多的能量。在麦克卢汉看来“体育旅游”也是一种媒介,他并不关心这类媒介的产品细分有多少种类,在他看来这无足轻重,他关心的是这种媒介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改变。
可以说,体育和旅游是彼此唤醒,两者的内涵和外延都借对方得到了挖掘和拓展,但归根揭底,两者的融合,是对人身体的全面唤醒。在体育旅游中,是人身心交汇绵绵不绝的一个过程,所谓心与物游,人的身体和心灵都得到了一个纾解。它趋向于人身心的整体发展,给生命更广阔的空间,而不是片面的身心两分。人的自由本性在其中得到充分滋养,这是兼涵动静的感受、体验和审美,不再是单纯的肌肉体验、视觉体验或者精神的体验。
袁中道在一座古寺后的拐角处,抬头上望“刹后石路百级,四周皆茂树,左右松柏千株,虬曲幽郁,无风而涛,好鸟和鸣”,于是一步步置身其中走了上去,被双重唤醒的人。
文化自觉:从概念照进生活
对一个人而言,意识和文化的自觉会伴随着一个新世界的诞生。前文曾提到,体育和旅游的融合对人的生命来说,释放出了更多的能量和广阔的空间,这些需要人去有意识的对接,所谓对接就是你要去充分认识这一事物,这就是一个文化自觉的问题。没有文化自觉,体育旅游只能停留在概念层面,没办法真正融合进一个人的生活和生命体验,这正是如今的现状。若自觉一旦发生,新世界会自然而然的向你敞开。
要知道,体育的根本在于人的身体,在于我们这个有意识、有感性的身体以及背后的自由本性。而这个身体却长期浸泡在钢筋混凝土的网格和网络虚拟世界之中,被庞杂的垃圾信息和案牍劳役所包围。我们的身体久久的处在一个被麻木的状态,因为这并不是它真正的家园,它有一种渴望和挥之不去的乡愁,那就是回归到大自然的律动中,手舞足蹈,将生命力尽情挥洒。
体育旅游正是一个将人和自然联结的桥梁。将生命的乡愁纾解,一种将身体唤醒的方式。对于现代人来说,体育旅游应该成为一种生命存在形式和一种生活方式,因为我们已经不能彻底的如原始人般返回大自然,但我们可以以现代人的身份去体验和重温大自然的原始,从中寻找源源不断的活力。
《关于大力发展体育旅游的指导意见》曾提出到2020年在全国建成100个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体育旅游目的地,体育旅游总人数达到10亿人次。这是政府从公共建设和产业层面自上而下促进体育旅游发展的方式。但若以一个有文化自觉的人而论,一次体育旅游的发生可以在更多的地方,这是一种自觉后的“万物皆备于我”式的状态。
其实,体育旅游的最高境界是即没有了体育也没有了旅游,有的只是一种动态的审美体验,一种回家了的感觉,一份拾回初心的感动。毕竟山河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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